2022-06-24 基督教論壇報 / 藝文影視

受苦宴席中的福音——《午後彌撒》省思

檢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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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對夫妻會面的房間肅靜簡樸,他們的生活都因為一場校園槍擊案而崩毀。(劇照提供:好威映象)

◎莊信德(播種國際事工台灣分會執行長)

在美國校園與社會槍擊頻仍的處境中,《午後彌撒》的上映,無疑讓事件從新聞報導走入一段治療旅程,更是為所有因各樣「意外」失去親友,而感到憤怒與痛苦的群體,提供一條可能的復原之路。原來,「擁有失去」不必然藉由憎恨來維持記憶!就讓我們踏上這在影評網站爛番茄(Rotten Tomatoes),評價高達95分的復和旅程……。

​電影的主線非常簡單,全片幾乎所有對話都發生在三個空間——禮拜堂、教室、辦公室。兩對在校園槍擊事件中,分屬於加害者與受害者的雙親,決定在午後的教堂見面;居中協調的單位,為雙方預備了一個有十字架裝飾的教室作為對話空間。從進入對話前的焦慮不安,到對話中漸次展開的衝突,四位演員精湛的演技將角色的精神狀態與情緒變化,詮釋得無懈可擊。

校園槍擊案的凶手和被害者父母在教堂會面、交談。(劇照提供:好威映象)

在對話中聚焦復和的意義

導演法蘭克南茲(Fran Kranz)具有多年百老匯舞台劇演出的背景,電影大量使用了舞台劇單一場景的視覺經驗,讓一個空間承載演員全部的情緒;運鏡技巧與場景變化不會是電影的關注,如何引導觀影者進入這趟近乎不可能彌平的傷痛,才是導演真正希望去到的水深之處。

​論及傷痛的敉平/彌平,「逃避」基本上是大部分人的自我防衛機制,我們鮮少能直面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重。然而,傷痛是無法在逃避中無感,傷痕也無法在逃避中癒合。我們始終都需要在走向它的過程中,經歷癒合的恩典。

誠如克羅埃西亞的神學家沃弗(Miroslav Volf),在檢視巴爾幹半島的種族衝突時所撰述的《擁抱神學》指出,藉著採取饒恕行動、打開心門並且擁抱對方,受創的傷口將癒合,排斥會中止。沃夫提醒我們:「排斥是在文明之下的野蠻,在良善之中的邪惡,在自我的圍牆之內直接對他者犯下的罪行。」如果我們想要走向復和,就不能將加害者的父母,甚至是加害者排斥在我們的記憶之外。我們需要坐下來面對彼此。

​這個「彼此相對」的時刻,已然在片名「Mass」中表露無疑。作為最初聖餐的原型「最後晚餐」,受害者基督就是與加害者猶大同桌共席,一個接納邪惡的聖餐,為最不配得憐恤的惡人,預備了最讓人傷心的宴席。在那一夜,基督與即將出賣他的猶大對話,也與將要否定他的彼得對話。在聖餐的對話中,我們見證了最後晚餐不是一個「排除」惡人的宴席,而是「接納」惡人的餐桌。

加害者父母琳達與理查,遭逢社會大眾排山倒海的謾罵。(劇照提供:好威映象)

在憶述故事過程中得享安息

​對於受害者家屬而言,除了法律追溯的途徑可以獲致公義的彰顯、憤怒的止息,是否還存在另一層的「真相」需要探究?那就是「為何加害者會變得如此殘暴」?電影選擇了後者作為探究「和好」是否可能的進路。一如數年前公視名劇《我們與惡的距離》,同樣藉由人權律師王赦為死刑犯辯護的動機,探尋「為何兇手要殺人」?對許多人而言,公義應當是處理事件發生之後的法律究責,對於已經發生且不可逆的邪惡事實並不想認真探尋。

​《午後彌撒》就是一部繞過法庭、走向加害者與受害者內心世界的佳作。我們究竟應當如何理解一個不可逆的苦難?特別是對於受苦的雙方家人而言,「遺忘」若是不可能,又應當如何「記憶」呢?

全片在邁向和好的旅程中,除了藉由激烈的論辯與強烈的情緒爆發來表達之外,最為核心的關鍵在於探索苦難發生之前的「故事」——也就是讓父母對已逝受害者的紀念,可以脫離連結於「究責的記憶」,而走向獨立存在的故事;同時也讓加害者父母對自己兒子的記憶,可以不再受縛於「內疚的記憶」,而是讓孩子的容貌永遠以父母最想念的形式被珍藏。

​犯罪者可以擁有屬於他們的故事嗎?他們的容貌除了殺人外,還可以從其他的角度被記得嗎?邪惡是否就等同於兇手的全貌?電影以絕對不說教的形式,讓被苦難深深捆綁的雙方父母,真誠且勇敢地說出他們對孩子的記憶。就受害者家屬來說,藉由訴說孩子的過往是一個可以被體諒、被關愛、被珍惜的行動;但是就加害者家屬而言,他們是否有資格擁有一個「正常」、「可愛」、「完整」的孩子記憶?

受害者父母傑和蓋兒,帶著滿腔疑問參與這場對話。(劇照提供:好威映象)

讓記憶碎片化作不朽的福音

​這部電影之所以是充滿福音的復和佳作,是因為復和並非來自對邪惡的遺忘,更不是對記憶的刪除,而是從愛出發、重新拼湊受苦兩造的容貌。「究責」,不是公義唯一存在的樣態,另外還包含了「慈愛」。對於習慣從罪人悔改的行動來出發的公義思考,一旦罪人伏法或者沒有悔意地死亡,公義是否因此就無法獲致滿足呢?原來,從父母之愛所出發的記憶,可以穿越不止息的憎恨與狂暴的烈怒。

電影最後一個故事,是去而又返的加害者母親琳達,對著受害者母親蓋兒說出兇手在暴力行動之前,曾威脅要殺死自己,這讓恐懼的琳達躲進房間並反鎖房門。她懊悔地說,若當天作為母親的她有讓兒子好好痛毆,或許就可以明白為何他會變得如此。

​和好了,再也不忍心將究責放在同樣失去孩子的加害者父母身上,再也不忍心批判他們為何沒有活出畏畏縮縮的苟活表情。原來,聖經就是上帝的復和之書,裡面書寫著一個又一個的罪人,記錄著一宗又一宗的罪行;但作為創造者的上帝,儘管知道公義必然要有審判與刑罰作結,卻依然以紀念與記錄作為祂慈愛的彰顯。就像是聽聞押沙龍死訊後嚎啕大哭的父親大衛,對於一個死有餘辜的逆子,依然無法遏止對他的愛與思念。更何況是愛我們、為我們捨己的基督?唯有從福音出發,才能留住對邪惡者的記憶。

電影開場與片尾的畫面,皆伴隨著教會聖詩〈以愛相連〉。(劇照提供:好威映象)

​電影的開場與結尾刻意使用同一首詩歌〈以愛相連〉(Blest be the tie that binds)作為基底,邀請觀影者沿著詩歌的意涵,從憎恨走向彼此,從傷心的現在,走向終必會面的終末。全劇在詩班緩緩唱出的歌詞中,走入基督為受苦的雙方所預備的宴席:

福哉愛主聖徒,彼此以愛結連;和睦相處,同心合意,在地如同在天。在父寶座面前,同心虔誠祈禱,同擔憂懼,同得安慰,同一盼望目標。彼此同當憂患,彼此同肩重擔,彼此共灑同情眼淚,彼此慰問勸勉。我們離別之時,內心難免依依,身雖遠離,心仍契合,希望再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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