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宅
六十五歲那一年,吳錡因心肌梗塞差點丟了命。
是不是賣命,係屬主觀。但遺傳型高血壓,長年服藥控制的結果,健檢X光照出來,心臟血管完全扭曲變型。
命在旦夕 退出卅年職場
難怪總覺得有點胸悶,臉有點泛白浮腫。加上工作壓力大,手上一筆器材升級預算,關係到整個部門的未來,連番與廠商開會,連一塊錢新台幣都寸土不讓。結果弄到心肌梗塞,整個人前腳踏入門診,後腳一個踉蹌,當場昏了過去,直接送入加護病房。
「這次,我送你住特等房,因為你剛從鬼門關前回來。」另一半怒極反笑,資深護理人員出身的她,早半罵半勸,偏偏先知在本鄉不只不受歡迎,還弄到有點小齟齬。
如此屆齡又動了心臟手術,卻不得不辦退休。最為難的是將近卅年的辦公室,可怎麼整理?連一張小紙頭都有故事有回憶。
但他可真是老了,絮叨個不停。偶或觸動心緒,嘴角緊抿、兩頰垂下,復又顫抖,地心引力之威力畢現。這還不算難,難的是同工前來致意,還得挺起腰板,狀似豁達的感恩一番,偏偏又禮數周到,一概送到辦公室門口。
什麼跟什麼嘛,誰知老人家那天涕淚縱橫起來?不叫難堪?兩個陪同整理的部屬,乾脆把所有東西全部打包給寄回家。
喘不過氣 差點逼死好漢
六十六歲了,人生就此打住吧?反正另一半教職退休,吃飯不成問題。不只他這麼認為,大多數人不也這麼看?
是的,就是打住吧。甚或被強制限縮在每日至少兩小時的散步執行醫囑之中。每到下午四點鐘,他便以住家為核心開始繞行。這絕對是要命的事,天知道喘不過氣來的當下,連邁出一步都如此之難。秦瓊緣何賣馬?一文錢如何逼死英雄漢?難關大小並非絕對關鍵,問題是能否邁得出去?比的可是誰人氣長呢。
有回他實在撐不住了,直接坐到路邊,打電話回家求助。另一半大概放下鍋鏟、關起瓦斯就趕了來,連毛衣都只是半披,深秋傍晚猶趕得鼻頭細汗微微。
真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更何況天地之間不唯只有這隻手。啊,街燈昏黃、氤氳一片,細看卻生命力更加湧動、勃發,那究竟是什麼?其間是否造物的大手也在撥動著?誰人知曉。
大病初癒即獲邀約
話說場子冷到極處便轉熱。也或許他除了固執、不知變通些,向來「風聲」不壞;也或許一份工作搞到要賣命才退休,掛在嘴邊的多,能做到的卻幾乎沒有。雪中開始有人送炭。但再細思,說什麼「橫空出世」,完全是戲劇手法,世上絕大部份事是「要怎麼收穫,先要怎麼栽」。
回溯事件的脈絡,還是要回到2011年,民國百年之際。因從事舞台戲劇久了,宇宙光曾找來幫忙。彼時宇宙光發展的是全人關懷,不過主業及專長仍在「文字」。對舞台戲劇已然長久不碰,多少有點隔閡。一聽到預算數字,就知當時的總幹事林治平林哥,何等天真可愛,要明白各式舞台迷幻效果,全是錢給堆出來的。唯長年福音機構待久了,已經習慣在有限預算下想辦法;也多少有些人脈。於是這邊省省那邊抓抓,外加外掛的義工團體,結果一個的確具百年份量的史詩劇場出現。第二年適逢宣教士馬雅各來台一百五十週年,又再來一個舞台音樂劇。
有了如此前因,加上他嫻熟於行政管理,林哥一聽說他退休之事,特邀參與宇宙光──大病的確初癒,吳錡就先從總幹事特助開始做起吧!
是呀,能夠做點事總是好的。何況這條命說到底,還是給撿回來的呢。
正襟危坐到輕鬆自在
他的辦公室暫借終身義工孫越的一隅。開會、決策早已熟稔。倒是由台北市靈糧大樓九樓放眼看下去,一大片濃綠蔽蔭的大安森林公園,直如一方綠毯,真叫人想整張臉都埋下去,狠狠的深呼吸。於是有這麼幾年,他與孫越及另一位大病一直有、小病也沒斷過的容耀──慣稱「容老師」,組成「樓上三老」,固定一個中午時光,造訪咖啡廳,五湖四海,東聊西扯。
大隱隱於市。標榜「我就是名牌」,委實忒也做作,但某種程度顯示一個人的自我認知。
滴水穿石的,本來就帶便當吃炸醬麵隨便打發一餐;唯獨穿著必得西裝革履,極度講究;慢慢的,被POLO衫、牛仔褲所取代,連腳上也換了便於運動的休閒鞋。
沒幾年功夫,部門主管總端著的架式盡丟,工作累極了,還會踱步去抓同工桌上的小零嘴。真真下雨了,遠遠看到公車進站,「追趕跑跳踫」,拔腿就小跑步起來。
五餅二魚 各盡其才
導演某種程度是為劇場之展現,所有幕後細節之凝聚形成,概都交由導演統籌。不只是劇場的靈魂,更定調總體詮釋價值:到底葫蘆裡賣的是聲光硬體?還是價值觀的敘事?2018年的作品「獻給無名的傳道者」的劇場,整個表達方式,便可說是他蛻變的極致──預算壓到最低的情況下,致令原本可能略嫌濫情自憐的詩文,因素樸無華的呈現,以致低調、內斂到一種讓故事說話的原始力量迸裂。
什麼叫做「五餅二魚」?同工自家裡的陶杯、油紙傘、全都派上用場。聽到旋律動起來,還會同手同腳出糗的同工,竟能舞出「無名傳道者」中,與年輕傳道人之心緒既呼應也對抗的「他者」──每位同工人盡其材。最妙的是獨舞者因舞蹈專業訓練而練出之身體線條,在毒辣無比的攝影鏡頭下,栩栩勾勒出青春、詮釋了白髮──無名的傳道者的一生。劇場如此美得令人落淚、潛埋著一齣又一齣傳道人的即或不然的心志。實務執行面又是如此的:有多少錢做多少事;有多少事,就得想辦法擠出來多少資源,難為巧婦的無中生有…。
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反覆練習,外加連自家私藏都可暫借的過程,是革命情感的培養與凝聚。一個人有沒有本事是一回事,能叫人同心同德做一件事,又是另一回事。
渺小生命只求上主恩典
福音機構向來諱言動蕩,太平盛世彷若才能彰顯上帝大能。但設若心靈在戰慄中,仍基於自由意識選擇堅持,不更是上帝所期待於祂的子民者?
以宇宙光而言,於林治平此一媒體福音傳播世代之代表性人物暨先驅者之角色,交棒予心理諮商專業之葉貞屏老師,可以預期:心理諮商中心份量必然加重,與固有的影視傳播形成業務多元共構,人員組織難免呈現變動。
此是時早先擔任林哥之特助,外加劇場導演之動員同工的職務訓練。且別忘了,還有更久遠之前的四十年的工作歷練,亦復變身宛如一隻可受力之瑜珈墊,而重病之後對人生由豁達而圓融,以致外溢的溫柔,則形成了包納之空間。使得他成為一股由林哥進入葉貞屏老師之過度階段的安定力量之一。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生命為何?飄渺如一片雲霧,曲捲手掌都留不下任何痕跡;有生命氣息的每一天都是禮物,但不能預期還會有下一個。是的,渺如塵埃的我們,所能做的,便是俯首祈求上主的恩典。
故事一路寫下來,說的並非個人有多神勇,世上哪來這麼多壯烈的事!何況屬神的機構又哪一定非誰不可?重點是他曾打住的人生,突然被重新啟動;六十六歲之際,一度曾經如同摩西所持杖彌望的曠野,如此無垠無界,容易墜入空轉虛耗,以致吟唱起「求你教導我如何數算自己的日子,好教我得著智慧的心。」(詩篇九○篇12節)不是不焦慮,也不是沒有感慨,自己對自己似乎也放棄了定義。
好酒沉甕底 上帝不介意
有一則心事,只有阿爸天父知曉。殊不知長年浸淫於舞台戲劇之中,最想接觸卻又頻頻擦邊過的領域:是業務。業務與產品本為一體,緣何必得切割分治?這是他長年以來的疑惑。且說到底和業務之從事本質、方向迥異,竟也讓他有機會接觸了。「你想試,就給你機會試試。」彷若天上的聲音這麼說道。
都說「老狗變不出新把戲」,好酒又豈真能沉甕底?問題是上帝可完全不介意呢,是的,祂的憐憫何其廣大。這些年祂可是親自動手好好的給改造了一番,好讓這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可以嵌入宇宙光文化,再被祂所用。
重點是,從個人、到機構需要,邊邊角角竟也全都顧到了。此其間他還眼瞼癌開了刀;細胞病變檢驗出來之際,他匕鬯不驚的進行馬雅各舞台劇的總彩排,連脈博都停止過了,這麼一小撮癌細胞算什麼?老實說,更在乎的可是動了手術之後,自己眼睛會不會一隻大一隻小──啊,可惡,老我兼肉體這難以馴服的「驢子弟兄」,總不時趁隙興風作浪。
造物主的大手展開佈局,祂的眼目既看到一個機構的發展、也注目於個人生命乃至幽微心緒。時間與空間之交互有機發展,盡在祂全能的手中。
側寫續命人生
檢舉
◎樂宅
六十五歲那一年,吳錡因心肌梗塞差點丟了命。
是不是賣命,係屬主觀。但遺傳型高血壓,長年服藥控制的結果,健檢X光照出來,心臟血管完全扭曲變型。
命在旦夕 退出卅年職場
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