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麗群(文字工作者)
少年時代曾在坊間聽過人說:「香港人不忌『病死』,最忌『悶死』!」當時以為是句荒唐話。
後來親戚們陸續移民美加地區,幾年下來,年輕一代都在國外成家立業,長輩們卻相率返港定居。原因無他:「悶」!
香港經過這個動盪擾攘的夏季,更多港民萌生移民念頭。對於經濟條件不俗又有孩子的家庭,移民幾乎是當務首選之良策。有趣的是,老一輩的街坊很支持兒女移民,自己卻不願跟著「移」,母親就是其中一位。原因亦無他:「悶」!
在安舒的英國寄居多年,英國人拘謹有禮的紳士文化是直率坦蕩的香江移民難以融入的。因此,我深明家母與長輩的感受,也更懷念:不在太平山頂、而住獅子山下的「港式幽默」。
克服生活困難的秘笈
香江的幽默文化極盡嬉笑怒罵及諷刺時弊之能事,香港電視節目歷來以幽默手法,傳神地揭露都會人心的醜態、反擊不公平現象及譏諷權威人士,將社會人生百態玩味一番,令觀眾留下深刻印象。除了娛樂價值之外,「港式幽默」更是克服生活困難及化解人際矛盾的秘笈。
長久以來,香港社會經濟不斷以超高速發展,這個熱鬧繁囂的都市其實包裹著無數再奔波勞碌也「翻不了身」的苦悶靈魂,他們「擁擠」在一起,只為生活而生存著。為了「苦中作樂」,於是練就出一身幽默本領。從七十年代的許氏兄弟(許冠文和許冠傑)到九十年代滿嘴「無厘頭」的周星馳,「港式幽默」滲透香港演藝娛樂事業,進而深入市民的日常生活裡,成為普羅大眾調劑生活及面對強大壓力的神奇解藥。
教會中體驗香江幽默
而我是在教會生活中,見識到創意無窮的香江幽默文化。
那些年間,與我一起成長的會友多半來自基層勞動家庭,居住空間狹逼。位於九龍旺區的教會平日開放會堂為讀書中心,除了參加聚會,我們都「窩」在一起溫習功課,到很晚才回家。
一位全家靠清運垃圾維生的弟兄以「清潔工程師」世家為榮,最懂「苦中作樂」。
有人問他:「吃過飯嗎?」他就引耶穌的話,說:「我有食物吃,是你們不知道的。」有個晚上突然下起滂沱大雨,姐妹關心他,問:「你有雨傘嗎?」他馬上高舉雙手伸直十根指頭回答:「我有兩把傘,一把遮太陽,一把遮月亮。必要時,兩把一起用。」逗得人捧腹大笑。
弟兄將搞笑逗樂的氛圍,帶到我們這群背負著原生家庭問題與沈重考試壓力的會友中,產生了「骨牌效應」,各人生命底層的幽默感都浮出水面,連我這有憂鬱特質的姑娘也「中招」,學會用幽默驅散陰霾。
用幽默感驅散陰霾
印象深刻的是:某段日子,香港連續出現「高空擲物」,我們在教會談及這些新聞,人心都似鉛球般沈甸甸地往下墜。我靈機一動,說:「要在五層樓以上跳下來才會死,五層以下是不會死的。」會友反問我:「你怎麼知道?」我回道:「不相信,你自己跳跳看。」現場即刻爆笑成一團,彷若陰雨後掛起燦爛的陽光,令人重新擁抱輕鬆的心境,繼續溫書去。
曾見識過一位長輩詼諧逗趣地跟一位絕望的正著手要自殺的年輕人協談,他表情滑稽地嘲笑自己的糊塗事,後生則聽得津津樂道。兩人哭笑交集,「肩摟肩」恰若父子,且莫逆於心,明白造物主賦予人生命有無限潛力,一定能走過絕境。後生最後歡歡喜喜地回家去,不死了。
基督信仰更高的生命境界
「嚴肅」、「僵硬」與「悲情」素來不是香江特產,轟動一時的反送中行動將「港式幽默」的無限創意發揮到極致。先是搬出「李小龍的武術綱領」,本著如流水般「自游」的哲學精神展開街頭抗爭,強調要靈活流動如水,無法預測且俱高度應變能力。再來是花樣百出,唱完「哈利路亞讚美主」,人們拉起手鏈展示力量,更有激光鐳射表演秀、連儂牆、雕塑、街頭繪畫,以及中秋夜響徹全港的《願榮光歸香港》,實蔚為世紀香江文化奇觀呢!
在基督信仰裡,幽默被昇華成更崇高的生命境界,就是喜樂。德國信義宗神學家潘霍華因反對納粹主義被捕,但他在獄中體會出:「基督的喜樂」是經歷過貧窮、背叛、釘死十架,最後從死裡復活,勝過死亡的痛苦,祂的喜樂是堅韌而非短暫。
這位不滿四十、被處以絞死卻留下不朽屬靈著作的牧師對喜樂的經歷令我熱淚盈眶,腦海間不期然地湧過使徒保羅及許多為福音受苦及殉道的傳道者,他們正對我啟示著:真正的喜樂必須踏過苦難才茁壯結實,存到永恆。
也許,上帝容許香港人走過這場風暴,讓「港式幽默」經過艱巨的考驗,可以提煉成為「基督的喜樂」,使這地的教會及基督徒有更強韌的生命力為耶穌作見證,堅守並捍衛聖經真理,而且把握有限的年日,真心真意愛靈魂,熱心傳福音。
《香港傳奇系列之四》幽默創意組曲
檢舉
也許,上帝容許香港人走過這場風暴,讓「港式幽默」經過艱巨的考驗,可以提煉成為「基督的喜樂」,使這地的教會及基督徒有更強韌的生命力為耶穌作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