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著急的手─思想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
檢舉
◎徐硯美
基督信仰中常常在談「愛」,大衛在詩篇一○三篇11-12節說:「天離地何等的高,他的慈愛向敬畏他的人也是何等的大。東離西有多遠,他叫我們的過犯離我們也有多遠。」以弗所書三章18-19節也...
基督信仰中常常在談「愛」,大衛在詩篇一○三篇11-12節說:「天離地何等的高,他的慈愛向敬畏他的人也是何等的大。東離西有多遠,他叫我們的過犯離我們也有多遠。」以弗所書三章18-19節也說基督的愛是何等「長闊高深」,並且「過於人所能測度的」。但是,這些「愛」是上帝愛我們,那我們的內在呢?也會有這樣的愛嗎?
在我的經驗中,人的愛充滿了限制,同時,這樣的限制也讓我們面對到現實人生中大量的「無能為力」。這不僅僅是「我愛他,但他不愛我」的被拒絕,而是很多的時候,「我越愛他,他越感到痛苦」的弔詭。當我們愛一個人的時候,會想到自己的愛是如何被建構而成的嗎?是成長經驗?是教育?是社會的價值觀?是文化?還是包括我們的性別,也會影響我們對愛的定義呢?
特別的是,上述的經文提到上帝的愛,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讓你感受到愛的本身就是一種廣闊的空間,可是人充滿限制的愛,往往會讓人感受到壓迫感,而在這樣的愛中,人會覺得自己絕望、無助,包括是在我們以為應該要美滿快樂幸福的婚姻關係之中。我想透過一部韓國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一起和大家思想,當我們面對到這樣的景況時,如何面對?
主要照顧者的不平衡
《82年生的金智英》故事敘述出生在韓國、30歲出頭的家庭主婦金智英(鄭有美 飾),與丈夫大賢(孔劉 飾)結縭數年,育有一個兩歲左右的女兒。故事的開始,是大賢前往一間精神科診所,但是他不是因為自己有需要求診,而是為著妻子智英的情況向醫生諮詢。因為他發現太太有時候彷彿被「附身」一樣變成另外一個人,而這些人無外乎是妻子的家人,例如岳母,或是大學時候所羨慕的學姊。而觀眾也漸漸會發現,這些角色都具有某種共通性,他們一方面是深愛智英的人,一方面是智英嚮往成為、欣羨的女性形象。
正如同目前普遍的家庭主婦的遭遇,丈夫在外工作,妻子在家打理家中大小事,成為孩子的主要照顧者與陪伴者。雖然,電影中也讓觀眾知道,大賢與智英的孩子一早就會被送到托育中心,下午再接回家中。看起來,好像孩子送出去之後,智英就已經擁有自己的時間。
「老公去上班,孩子放托育中心,你不就閒閒無代誌,這樣有甚麼辛苦?有甚麼好抱怨的?」這個觀點不管在韓國還是台灣,至今仍是很多家庭主婦的壓力來源,更別說許多職業婦女,除了自己的工作要完成,還需要兼顧著家庭主婦的工作。
電影拍出許多人輕看的日復一日的「家務」,更重要的不只是這些家務,而是這些家務消磨掉的人的自我價值感,進而讓人不斷地去質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也是為何在電影當中,智英說:「每到黃昏的時候就會『心頭一沉』。」
很多人會以為,那只是因為累了一天,在我看來完全不是,因為關鍵是如果累了一天,但是充實且覺得自己有跟昨天不同,更進步一些,或又完成了一些事情,那麼這種累,是會讓人感覺到喜悅的。
可是,如果今天跟昨天完全一模一樣,甚至往前望去,這樣的日子不知道要過到甚麼時候,有許多自己認為更有價值的事物在眼前稍縱即逝,那種心理難以平衡的感受,就會像滴水穿石一般,漸漸地讓人的意志變得消沉,甚至被扭曲。
輔助照顧者的不自信
大賢的行為動機對我來說是一種完美的丈夫,他對妻子的精神狀態小心翼翼,盡可能在下班之後全心輔助妻子照顧孩子。但是這種「完美良善」的動機,卻完全不足以幫到智英打開心中最深層的「結」。
而這種無能為力的無助感,會漸漸演變成一種罪咎感,緊緊地包覆住丈夫大賢,以至於到最後甚至要對妻子表達愛,或者有所行動的時候,都深怕再刺激到妻子。原因是這些關心始終不能改善「現況」,而妻子是被「現況」困住,也就是說,妻子真正的累,是心累,而不是身體的累。
有的時候,丈夫為了想消除這種自身的無助感,太急切地要求妻子做點甚麼改變現狀,都會成為妻子的另外壓力,原因是做丈夫的以為妻子「沒有想方設法」或者「對自己無能為力」,所以希望「幫她」想方設法,「幫她」脫離這種無能為力的現況。然而事實是──身在其中的妻子遠比丈夫想得更多、更縝密、更遠。這才是她絕望跟痛苦的原因。可是丈夫卻很難真正明白,因為他並未真正成為妻子那樣的主要照顧者,他始終還是一個輔助者。
相對旁觀者的不友善
這種「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性別觀、價值觀其實從未真正離開過我們。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連小說一併閱讀,就會發現電影其實比較持平地將婚姻處境與社會氛圍,在比重上做平衡地處理。
在小說當中,讀者會看到更多引用2000年前後的數據,也就是即使到了21世紀,韓國社會對女性在職場的待遇,與男性相比還是有很深層的不平等。舉例來說,許多工作都會用「需有長期的職業規劃」為由,將女性會結婚生子、請育嬰假當作一種「阻礙」,並將這樣的工作提供給男性,導致女性擔任的職位往往比男性低下。在電影也能看到辦公室文化,各種男性對女性的歧視性玩笑,甚至是很直接的偷拍、騷擾,都呈現出職場環境對女性的不友善。
另一方面,家庭重男輕女的傳統文化也導致女性在家中地位低落,無論是結婚與否,電影中也用智英的姊姊與弟弟在家中被父親對待的方式,作為一種對比;還有智英在婆家與娘家是被冷落還是被重視的差異,都可以讓人感受到女性做為一種無可選擇的生理性別,竟在整個大社會受到無處不在的「眼光」監視與歧視,卻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愛的救贖
電影中的智英是1982年生的,我與她年齡相差不遠,同樣的,在一年多以前我也與妻子共組家庭,育有一個女兒。或許因為我跟妻子都是藝術工作者,所以工作時間相對較有彈性,也沒有像電影當中從兩邊家族受到不同程度的壓力。但是,我確實陪伴著妻子經歷過產後憂鬱的過程。
以前,我常常會覺得談到愛,要談的就是上帝「無條件」的愛,但是《82年生的金智英》讓我想到的,卻是這一年多來經歷的體悟──「無目的」的愛。這也是為何我在文章一開始引述的經文,都是在談上帝的愛是一種給予空間的愛。
因為不管是電影中的智英,或者是現實中我的太太,真正要解開心結的,不是需要丈夫的那雙「著急的手」,總以為自己像是《聖經》所說的要做「頭」,要成為帶領方向的人,結果往往當了「豬頭」都不知道。放下「著急的手」,讓「釘痕的手」來做事,讓婚姻中自己與妻子,都在比人有限的愛更大的愛中被修復,去明白痛苦與迷惘的短暫,以及愛的永恆。
編按:《82年生的金智英》為普遍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