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傳奇系列之五》打工仔之痛的居住奇觀
檢舉
◎殷麗群(文字工作者)
生命中出現過兩位對我關愛備至的陳牧師,一位是昔日道生神學院院長陳鐳牧師,另一位是早已息了一切勞苦榮歸天家的陳革非牧師。
「無名英雄」椎心泣血之痛
八十年代的香港經...
生命中出現過兩位對我關愛備至的陳牧師,一位是昔日道生神學院院長陳鐳牧師,另一位是早已息了一切勞苦榮歸天家的陳革非牧師。
「無名英雄」椎心泣血之痛
八十年代的香港經濟全面起飛,製造業蓬勃發展至頂峰,稠密的工廠區內,紡織、製衣、塑膠、玩具、電子、鐘錶等輕工業背後,一班「無名英雄」日以繼夜、辛勞苦幹地為生計打拼,賺得的血汗錢可能換取連鳥籠都不如的「老鼠竇」。因為地少人多的香江素來寸金尺土,住房之貴,是「打工仔」椎心泣血的痛。
少年時代,我與教會許多弟兄姐妹背景相似,都是「無名英雄」的後裔,一家多口擠在一個狹小的單位;但至少,是一家人共住一個單位。而我家,卻是與幾個家庭合租一個單位,一個廚房一個廁所十幾個人共用。下課回家,「鏗里啪啦」的鑊鏟聲夾雜住戶的爭吵充塞耳邊,我們家姐妹花居然在這種環境下,考進全港一等一的女子名校。
不堪曝光的身世
在香港教會聚會期間,陳革非牧師非常愛護年輕人,會請我們吃飯及聽音樂會。慈靄的他因愛女幼年病逝,特別疼愛與他女兒年紀相仿的學生姑娘。他份外器重我,因我酷愛中國文學,在洋化的香港地是難得一見的「今之古人」。
赴台求學前的一個仲夏夜,牧師與幾位會友音樂會散場後各自離去,他陪我坐進地鐵,執意要送我回家;我當時急得眼淚快「飆」出來,想到那棟「危危扶」的舊唐樓,那道充滿霉味的陰暗樓梯潮濕恐怖,怎能讓他知道我這難堪的身世?他常以我的才情為榮,我怎能讓他失望?
「陳牧師,你早D返去休息,我一個人返屋企好安全。」我慌張地說。
牧師卻堅持說:「無事,陪妳返到屋企我就放心。」
我真的要哭了,哀求道:「不要不要,我住得好差,牧師不要……」聲音忽然沙啞地塞住喉嚨。
他拍拍我的手,安慰我道:「不要擔心,我經常探訪會友,最差最難看的地方都去過。在香港事奉,就要走進『狗竇』去找最需要耶穌的人。」
他這一說,我鬆了一口氣,淚水停在眼眶打轉,沒有流出來。
回到家,我馬上攀到窗前,擔心牧師是否安全走下烏漆麻黑的樓梯?終於,他的背影出現,正步履略顯蹣跚的走往地鐵站。我的眼淚再也按捺不住,狂飆地瀉滿一臉。那夜,月色皎潔,一道清輝尾隨牧師的身影漸行漸遠,我忽然覺得這是主耶穌的蹤影,祂正走遍各城各鄉,尋找拯救失喪的靈魂。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著陳革非牧師的背影!
幾十平方呎養家活口
事隔三十多年,香港永不缺貧窮人口。近十幾年來,一個新穎的名稱問世市場,叫做「劏房」,就是將一個普通住宅單位分開「劏」成幾個獨立房,每個只幾十平方呎,分租給不同住客甚至家庭。一家大小睡覺吃飯活動都在裡頭,有的甚至廁所廚房同間,衛生之差,令人刮目。
我不禁回憶:當年我家不就是「劏房」一族嗎?何以過了許多年,經濟繁榮過的香港依舊有這些「居住奇觀」呢?
港政府推住屋案有廉價出租的公屋及「居者有其屋」的購置居屋,劏房戶多半為輪候公屋的草根階層和薪水不高不低的年輕人。前者工資低,夠格排公屋,只是不知有期或無期?後者收入夾在中間,不上不下,不夠格住公屋,買屋呢?居屋也罷,私人樓宇也罷,無父母老本相挺實屬天方夜談!近年來,房價飆到破天荒之高,多少港人成家卻無以立室,年輕夫婦在劏房處養兒育女者大有人在。
「住」是生存最基本的尊嚴
「住」是生存最基本的尊嚴,惡劣的居住環境衍生家庭悲劇在香港屢見不鮮。我能理解:何以大批港民憤恨地遊行抗爭,何以後生背水一戰血在流從沒退後;因為,「住」的尊嚴被兇猛炒作的高樓價踐踏得體無完膚,「居住」竟成為成長的恥辱,年輕人在翻身無望的悲憤中,他們的眼淚誰能抹走呢?
「無名英雄」的痛血淋淋地染過香港地貧窮未減的區域,每逢思想起那些在「劏房」長大的孩子背負我當年的自卑與羞恥,陳革非牧師的話會歷歷在耳邊:「在香港事奉,就要走進『狗竇』去找最需要耶穌的人。」原來,是耶穌的愛激動他去愛護家境不堪的後生。
基督因愛成了貧窮
牧師的愛使我鮮活地經歷到「耶和華雖高,仍看顧低微的人」(詩篇一三八篇6節),激勵我立下誓約,一生奉獻服事上帝。幾年後,丫頭大學畢業,向至高者還願,進入神學院接受裝備,在那裡遇上了對我恩重如山的陳鐳牧師。
多年來,我經常夢見陳革非牧師,與他談笑風生,欲罷不能……直到醒來,才驚覺是夢一場!
何以他的笑容如許真實,今生今世,抹不走?
何以他影響我一生,在生命裡,也永不滅?
何以貧窮路上,迷霧裡,最遠處吹來號角聲?
是基督,俯視人寰,看見流離失所的百姓,就憐憫他們,捨棄尊榮,降世為人,甘願受貧寒、無枕所。
是基督,釘死十架,流血抹走我的罪與恥辱,祂的鞭傷醫治我童年的創傷。
是基督,祂為我成了貧窮,使我因祂變為富足。
唯獨基督,是生存最崇高的尊嚴,窮人最終極的盼望,亂世最響亮的凱歌。
願榮耀歸基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