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到夏天，數百隻小白鷺、黃頭鷺、夜鷺在北勢溪畔營巢，照三餐開搖滾樂演唱會，把雜木林改造為熱鬧的公寓大樓。「呱呱呱呱、呱呱呱呱」，樹上高高低的鷺鷥家庭鳥聲沸騰，沒有停歇，成鳥、幼鳥交錯著起飛降落，天空總是有片片白羽飛翔。
宜蘭縣羅東運動公園的鷺鷥之家。（作者攝影）
生之喜悅的極致
正如雅歌二章12節所述，鳥鳴帶來生之喜悅：「地上百花開放，百鳥鳴叫的時候已經來到；斑鳩的聲音在我們境內也聽見了。」
新北市坪林區這處鷺鷥之家，把生之喜悅的規模推到極致。
這批涉禽在春天從南方度冬完畢歸來，重新築巢繁殖後代。鷺科鳥類嘴長、頸長、腿長，小白鷺是鷺鷥林中身材最修長的，也是繁殖期生理特徵的變化最耀眼的。黃色的眼先轉為血紅色，頭枕部生出數條細長的白色飄羽，背上和下頸茂密的簑羽開散聳起，好似新娘塗上眼妝、披上婚紗走進禮堂。牠們在枝椏選好了巢位，雄鳥銜著在外覓求的樹枝飛回巢中，雌鳥在巢中伸出尖喙承接，愛情的甜蜜在勞動中顯現。
鷺鷥群聚營巢難免不時發生摩擦。最常見的是巢位相鄰的小白鷺之間發生衝突、夜鷺和白鷺搶巢位、歸鳥降落到錯誤的巢被主人驅趕。
鷺鷥之間的鬥毆是象徵性的，表演性的，如同布袋戲或芭蕾舞的打鬥場面。牠們伸出尖而長的喙，做出擊劍的動作，占下風的一方有時縮回枝頭，有時倉皇飛離巢區，在溪流上空優美地繞一大圈回來，棲息在未被其他鷺鷥占領的枝頭，一場糾紛就這麼優美地結束。
小白鷺親鳥歸巢，幼鳥急切索食。（作者攝影）
鷺鷥林每一對小白鷺的繁殖進度不同，入夏以後，繁殖的各階段同時呈現。有的巢是三、四隻幼鳥相依偎佇立，羽翼未豐、皮膚外露，見親鳥歸巢，就一齊擁上去，張大顏色尚淺的喙，呱呱叫著索食，親鳥則從食道吐出儲存的食物一一餵食。這是熱鬧滾滾的家族圍桌用餐圖。
有的巢，親鳥以羽翼庇護著孵化不久的雛鳥，牠們、渾身光溜溜，好像團團肉球。有的巢尚處於雌雄鳥輪流孵卵階段，坐巢的小白鷺間或起身調整巢材的位置，細心如同工匠。看到這些場景，令人回想到我們幼年承受的親子之愛，成年以後再回饋給下一代。
小白鷺領域性強，在溪流中一般單獨覓食，會驅趕入侵者。鷺鷥之家的白鷺，卻有著很強的群性。
我喜歡在夏日近黃昏時佇立坪林橋，那時，外出營生的鷺鷥一一循著北勢溪谷回巢，有如戰鬥機衝場。夕照煇煌，鷺鷥群的白羽鍍上金黃。在一個夏日薄暮，大批鷺鷥明明已歸航停泊了，突然從草地和樹上紛紛起飛，編隊繞場巡航一周，無數歡快的鳥兒伸展著白翼，覆蓋了我頭頂的天空，我不禁微笑著發出讚嘆。
小白鷺優雅飛越河面。（作者攝影）
欣賞風姿以滌俗憂
舊約有關於鷺鷥的記載（利未記十一章19節；申命記十四章18節），將牠列為不潔淨、不可吃的動物；到了新約時期，上帝向彼得展示一個異象，包括各種飛禽走獸，令彼得宰了吃，表明解除了禁令（使徒行傳十章9-15節）。
舊約也記載了具有生態保育意涵的命令，以色列民若要取食坐巢孵卵育雛的野鳥，「…你不可連母帶雛一併取去。總要放母，只可取雛，這樣你就可以享福，日子得以長久。」（申命記廿二章6-7節）
現今台灣農家把小白鷺視為吉鳥，歡迎小白鷺築巢當鄰居。水產養殖戶雖然會驅趕小白鷺等水鳥，也養活了大量水鳥。在台南的沿海魚塭，我見到養殖戶下水撒網收成水產，攪起了雜魚，任憑包括小白鷺的各種水鳥在旁捕食。宜蘭地區的魚塭，放水收成後仍有雜魚殘留，則成為小白鷺等水鳥常駐的餐廳。
鷺鷥更成為自然農法的指標。白鷺成群覓食其間的農田，意味著採取無毒耕種，花蓮農民以此為訴求，推出「鷺巡米」，透過全台灣超市通路銷售。
小白鷺躍入荷池。（作者攝影）
入秋以後，在台灣築巢繁殖的小白鷺南遷，我們仍然可在水域附近看到小白鷺，那是從中國大陸或日本來台度冬的冬候鳥，使得小白鷺在台灣全年可見。
我們都在濁流裡浮沉。當我心情煩悶，我就來到台北市郊，找一處清淨的水域，欣賞小白鷺的風姿，以滌盪俗憂。牠單腳獨立，靜靜站在溪石上，表現了耐心。牠來到水流湍急處，俯身偵察水中獵物，或是在水中走動以攪起魚蝦，表現了機敏。當勤於理羽的小白鷺展翅飛起，優雅地滑過天空，一身白羽清淨無染，發出異乎尋常的光輝，那簡直是天使的化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