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饅頭,更多的饅頭
檢舉
饅頭,從英文mentor音譯而來。這麼譯雖有點搞笑,可用意在降低mentor的威權感,讓它可親一些。
其實mentor真意是生命師傅,他不只教功夫,也教做人的道理。他的生命,是我效法的榜是我效法的榜樣!他的熱情,讓周邊人跟隨他!他的人生經驗,多人借鏡!對我來說,他會像村中的大哥哥,雖沒有民族英雄偉大,可你就是想要像他。
華人所說的「貴人」,與饅頭的意思相近。但「貴人」是指有特定地位的人,他們拉拔你,卻只可遠觀不易親近。回頭看過去,所走的路上不乏「貴人」,然而更懷念亦師亦友的饅頭。沒有他們,我沒法想像今天的光景?可能會成為那種自己都討厭的人吧!
踏上不回頭的信仰路
生命中第一位饅頭,也是帶我認識信仰的洪哥。他是聖光神學院的新生,派來屏東六塊厝教會實習。比我大一、兩歲吧,高中畢業還沒當兵,就讀等同大學的聖光神學院。身材、高度都與我相當;白白淨淨的臉上常掛滿了笑意。
那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同屆的有五、六位同學,借用教會讀書。洪哥來的那天,我們正沒命地讀。他與另一位實習生,在屏東近攝氏40度的中午,穿西裝打領帶,花半小時從火車站走到教會。
牧師邀請我們幾人參加當天晚上的青年團契,我心中老大不願意,但基於禮數,就應卯一下。當天聚會可真熱鬧, 同村很多低年級生在場,我們幾個年齡最大,雖從沒參加過,但做甚麼沒人敢講話。結果台上台下打成一大片!
洪哥在台上講,我們在台下回,他講一句,我們回兩句,回完必尾隨著一陣爆笑!聚會內容現在真記不得了,只知道整個聚會變成了「春晚」!那本該是一場嚴肅的佈道會!洪哥也搞不清楚怎麼會這樣,好像賣香瓜,拿出來怎變成苦瓜了?說實在,我自此再沒看過這樣的佈道會!
會後他不但不生氣,還找我們打球唱歌;跟他混了兩個月後就受洗。受洗後才發現,我做了原來最痛恨的事─成了基督徒。因我一直深信教科書中所說,基督教侵略中國,所以從小敵視基督徒。在那一段時間裡,怎麼完全忘記了?不知不覺中,他的影響力把我從東拉到西!
和洪哥在一起,不只忘了民族大義,連考大學都忘了。每天混在教會,從晨更到晚禱,週五洪哥來了,便纏著他練詩歌。那段時間信心快速增長,對真理如飢似渴!
受洗時,洪哥送我一本聖經,封面底他題上羅馬書12章1-2節:「所以,弟兄們,我以上帝的慈悲勸你們,將身體獻上當作活祭,是聖潔的,是上帝所喜悅的,你們如此事奉乃是理所當然的。不要效法這個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變化,叫你們察驗何為上帝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
我常用這句經文砥礪提醒自己,看是否還有保留而不願給?看是否因自滿而不願學?答案雖然大多是否定,可是隨著年齡增長,否定越來越少。感謝洪哥,當我在智慧經歷還不足之時,就把這段經文放在我心中,陪著一同成長!
洪哥短暫的實習,很快在我生命中翻篇。關於他的記憶已模糊不清,即便如此,心中依然清楚─洪哥是我的饅頭,是他引領我走上信心道路而且走上了就不回頭,像他教我們唱的那首詩歌:
向前走呀!努力向前走,一去不回頭。向前走呀!努力向前走,前進莫退後。手扶著犁向後看的人,不配進神國。向前走呀!努力向前走,主就在前頭。
登入學術與靈修的殿堂
大學,人生走入另一篇章,知識從四面八方而來。我所讀的輔仁大學社會系並不熱門,但其中的理論深深吸引我。法商學院由天主教耶穌會負責,系主任羅四維神父是位耶穌會司鐸。羅神父手把手帶我進入人文科學的殿堂,成為我的饅頭。
按照天主教規定,他每天要獻一台彌撒。而我住在學校宿舍,常被邀請參加。當時天主教和基督教勢不兩立,兩邊論戰不斷。他是位智者,有意無意之間,教導我兩者之間相似相異之處,和彼此可以互相學習的地方。每次彌撒人數不多, 五人左右。儀式都在一本小冊子裡,舉凡詩歌、禱告、讀經等都有,照表操課倒也容易。最特別的是每次彌撒都有聖餐,不是一般每月一次。酒放在一個大杯子裡,像電影《法櫃奇兵》中的那種聖盃,大家依次喝。想想四十幾年前菸酒尚未開放進口,能喝到進口道地的義大利紅酒,也只有在彌撒了。我因不是天主教徒,不能領聖餐。眼看著同學們不是小口地啜,而是喉結上下猛烈晃動地飲,口中說著「我罪、我罪、我的重罪」,羡慕得不行!
那時基督教還沒有靈修學,而耶穌會因創辦人聖依納爵‧羅耀拉是靈修學大師,耶穌會對靈修、避靜甚為重視。一次羅神父帶我們在臺灣關西天主教修院避靜。修院建在半山腰,群山環繞;小溪蜿蜒穿過谷底,幽靜而親切。
早上神父給一段經文,就讓我們默想。一天除了三餐,彼此不說話。大家或在山上、或在溪邊,思想經文和禱告。靜默中,五官漸漸變得敏銳,大老遠就聽得到人講話;心靈也漸漸甦醒,以經文與主交談。與主的關係彷彿一下近了許多,對真理的認識也深了許多,好似吃了仙丹武功精進,雖沒像保羅一樣,進入三重天,一重天絕對有。
大學四年,羅神父提供我種種機會,大一、二便讓我建立系圖書館。幾千本英文原版社會學經典建檔上架。雖只是經手,可開了我眼,知道甚麼叫學海無涯。他還鼓勵我寒暑假期間參加各類社會調查和不同研究,從樣本選定、問卷設計,到分析研究等樣樣都來,豐富了我研究的能力與技巧。直到當完兵後聘我回校作助教,繼續把我帶在身邊,我就像個小徒弟般亦步亦趨。他確是我的貴人、我的饅頭,無庸置疑!(欲更詳盡了解作者與羅神父的情誼,請參閱本刊60期〈遲來的一聲「對不起」〉。)
唱出夫妻共同服事的樂章
來美讀完研究所,留在洛杉磯,經朋友介紹在羅省基督教會聚會。那時青年團契十分興旺,遇到了很多饅頭,其中最精彩的是陳哥和王姊夫婦。他們年齡已不屬於「青年」,可是很願意參加團契活動。
陳哥和王姊當時年紀四十上下,正是身體、智慧成熟的時候。陳哥學的是電機,在航空工業的JPL工作;王姊學的是音樂,任教會詩班指揮。兩人均是人人稱羡,人見人愛的社會精英。
陳哥和王姊為人熱情又好客,非常照顧團契裡的年輕人。大夥在他家打球、唱歌、吃飯,來去自如,像在自己家一樣。那時的我們,孤身一人在美,特別需要一個能撫慰寂寞心靈的地方。我們愛去,去了感到溫暖,因為他們所提供的不只是一個地方,而是一個家,一個幸福的家!
有次在他家,陳哥說:「王姊特別勤快,又會省錢。我家的窗簾都是她自己做的,鍋子裡外也都刷得乾乾淨淨。」這種對太太出自內心的讚美,我父母那輩是沒聽說過,周圍的朋友當中也沒見到過。他們如此相敬如賓,為我預備生命的下一階段─成家。
他們家常招待外地來的牧長,我也跟著認識了一些,其中特別重要的是宇宙光前總幹事林治平。認識林哥,對我們夫婦未來的文字工作有了非凡助力。太太莫非剛起步寫作時,宇宙光大方地給一個專欄,讓她有長期發表的空間,後又幫她出書。這些事背後都有陳哥和王姊的影子。
王姊主要的服事崗位在音樂,夫婦倆曾出了中文版韓德爾彌賽亞唱片,播放到世界各地。有段時間幫忙王姊校對幾首她翻譯的詩歌。這詩歌本─Family Hymns,收集了五百二十餘首西方教會常唱的詩歌,全是王姊義務翻譯、校對、付印,是詩歌本的推手,可是詩歌本中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在還沒中文自創詩歌的年代,這個壯舉造福了眾多華人教會。她不邀功的謙遜,成為我的榜樣。
我們夫妻在他們那兒受了不少音樂訓練。先是莫非因在詩班中唱得太大聲,王姊找她來特訓,我每次都陪著,也拉著一起被指導,所謂婦唱夫隨。這種指導我特別不在意,因為他們不但不收費還管飯食。如此唱啊唱,不知不覺就唱了兩年。若不是因植堂離開,我看他們也沒有結束師生關係的打算!
也就是在這樣的個別指導中,更近距離觀察他們夫婦的互動,與弟兄姊妹的應對,以及對服事的執著。他們沒有大道理,可是做出來卻讓人不得不服氣。當我自己作了父母後,才知道孩子不會聽你說的,而是看你做的。我想一個好饅頭,也當如此,他不告訴你該做甚麼,而是做給你看!陳哥和王姊夫婦一起默默做了很多,是激勵了我和太太同心服事的好饅頭!
以前若非高大上的人,不願讓他作饅頭,現在發現可作我饅頭的人越來越多。有人到老還能保持赤子之心,這是我的饅頭;有人身體衰殘還能保持喜樂,這是我的饅頭;有人可作老師卻作了一輩子學生,這也是我的饅頭。
最重要的,耶穌是我的大饅頭!因祂不但是我的饅頭,也是我饅頭的饅頭!對,我要饅頭,更多的饅頭!
本文摘自《神國雜誌》(62期:神國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