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朴

我等了半年時間，終於送出了這份生日禮物。一輛卡通版救護車模樣的工具盒，白白淨淨的，裡面有齊全、最基本的醫生看診道具。

女兒夢寐以求的玩具
我家小妹收到後，摟在懷裡，臉上掛著世上最美的新月，甜的像盛夏熟秀的蘋果芒。到了晚上，兩個孩子哪肯放過這個爸爸，老是嚷著要我攤到床上，扮作他們的病人，試一試他們的醫術。他們倒出那盒醫生玩具，體溫計、手術刀、血壓計等等散滿一地。他們各自挑選了工具，馬上興奮地躍上床，逐件在我身上試驗，笑聲比房裡的燈光更亮。

記得有次經過一家報紙攤，販子旁掛著一小盒櫻花色醫生玩具，那時小妹忽地停下腳步，著迷地盯著那盒玩具，呆呆出神。之後每次經過那裡，她都特別停下來，看了又看，總要半拉半推才肯離開。

果然有一晚，她神神秘秘地，小小年紀卻一副老成持重，向我大獻殷勤。她最後終於一本正經抖出了心底話：「爸爸，你可否送醫生玩具給我？」

我望著她期盼的眼神，多想明天就到那家報紙攤給她買這份禮物，但轉念一想，為了她好，我只好說：「我答應你，待你生日時送給你。」

我還以為她會苦苦央求，誰知她如釋重負，興高采烈地說：「謝謝爸爸，那我什麼時候生日？」

人生總不可能凡事說有便有，尤其是越珍貴的禮物，那更是如此。她需要學習盼望和等候，這比認識學校的書本更加重要。回想起來，這何嘗不是每個人都要上的一門課？

記得有次跟兩個孩子看一本介紹懷胎十月的童書，我跟著圖畫，手舞足弄，詳細跟他們解說。先是拇指跟食指捲成一塊實心曲奇餅，中間留了個針孔，放到單起的眼珠兒前面，細聲說：「那時你們比種子還小。」

他們都是瞪大眼睛，好奇的張著嘴巴。我掀著書頁，一個月、兩個月，那塊實心餅變成了空心圈，然後我伸著拳頭，比劃著逐漸變大的模樣，最後扮作抱在懷裡。他們都是聽得出奇，努力想像。那本書不到一個小時便看完了，但我跟他們說：「你們的出生，可要等上十個月呢！」

那十個月當然不是掀幾頁書這樣輕鬆。太太懷著大哥時，最初幾個月都是作嘔作悶，食不下嚥，卻又得勉強自己多吃一點。或許是第一胎，有多期盼，也有多緊張。那時我每天都在看日曆，數日子，還找來幾本胎兒發展階段的書，每晚都在細讀，只想感受到日子的移動。我便曾好奇地想，天父為何要安排這難耐的十個月呢？

學習盼望與等候
日子倒是過得不易，那時我找了大半年工作，只是靠著零散的兼職度日。記得有次面試剛好患病，為免錯失機會，只得戴著口罩，但覺全身像沒了骨架，只靠一腔意志支撐，好不容易挨過了那個下午；回來時喘咳連連，痰裡更帶著血，那時便知不妙。幸好那次肺炎還算輕微，更感恩沒有傳染給懷胎的妻子。那日子，不單是孩子的出生，就是工作，也是不斷地等待。

這樣等待大哥出生，越接近預產期，倒數的日子越少，期盼和喜悅之情也越濃，有點像準備過什麼大節，大大小小事情都忙得興高采烈。等上這麼久，或許就是要知道得來不易，更懂得珍惜。後來還有小妹，然後又有小弟，我都是這樣一等再等。

小妹為這份禮物，等了足足半年，我們最後決定改從網上買來更大盒的醫生玩具，但她年紀還小，哪懂得等待的價值？但即使是他們這位爸爸，有時等得急了，許多事情也是看不透。我和他們一樣，都是坐在同一個堂課上，聽著同一位老師指教，不斷地學習。

兩個孩子似模似樣，一個趴在我胸膛，拿著那體溫計，扮了一聲「嘟」，便說：「啊，有發燒。」另一個則拿著把塑膠手術刀，在我的大腿上左刮刮，右刮刮，又拿一支特大針筒扎在我的腳掌。

後來大哥喊一聲：「張開口。」他要替我檢查扁桃腺，但妹妹也撲過來，拿著放大鏡和牙刷，要扮牙醫替我刷牙。在他們的笑聲中，我這個病人自然也忙得不可開交，同時要服事兩位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