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羽
「我不是無家可歸,我是無房可歸,這兩者是不一樣的!」電影《遊牧人生》中,由法蘭西絲麥朵曼主演的芬恩,這樣回覆問她問題的高中女孩。
「家」的定義是什麼?有房,就代表有家嗎?當你最重要的親人從生命中缺席,帶著對他的滿懷思念,四處流浪為家,尋找自我,是否也是一種傷逝與療癒的方法?
來自破產小鎮的遊牧人
2008年金融海嘯重創全球。美國國內爆發次貸危機,導致有史以來第二嚴重的經濟衰退,造成大批民眾失業、信用破產、房屋被法拍。
位於內華達州的帝國鎮(Empire),是一個以生產石膏板工廠為主、全鎮只有750人的城市。2011年在經濟蕭條下工廠被迫關閉,六個月內,所有工人及家眷撤離該鎮,帝國鎮在地圖上的郵政編號迅速消失,成為一個荒涼的「鬼城」。
華裔導演趙婷透過半紀錄片的敘事鏡頭,記錄當時金融危機下,一個美國小鎮的煙滅與帶來的影響,述說一群社會邊緣人「遊牧人」找尋自我意義的故事。
失去丈夫、無家可歸的芬恩,唯一的家當是一台破舊的露營車。她以車為家,加入現代遊牧族的行列。在孤獨的公路旅程中,結識了一群有類似背景,因種種原因被動或主動選擇遊牧人生的夥伴們。這群人四處為家,靠打零工過活:夏天到營地當管理員,秋天到甜菜農場幫忙,年尾再到亞馬遜倉庫打包當臨時工。
這群漂泊不定的社會邊緣人,自成一個互助而溫暖的小社群,帶給內心迷茫的芬恩某種歸屬感。儘管旅程中兩度有機會放棄流浪的生活,而回歸「家庭」環境,芬恩最終仍選擇靠遊牧方式來緬懷離去的丈夫。
飽經風霜 四處流浪為家
根據非虛構小說改編成電影的《遊牧人生》(Nomadland),劇中除了男女主角Frances McDormand和David Strathairn是好萊塢演員之外,其他均是素人演員,演出的是真實的人生劇本。在新聞記者Jessica Bruder 2017年所著的非虛構小說裡,這群逾退休年齡的遊牧族放棄靠社會救濟金度日,不願意每月償付大筆房貸,成為邊打工邊露營的遊牧人(Workampers)。
在Joshua James Richards的攝影鏡頭下,觀眾隨著芬恩,從南達卡州到亞利桑那州旅途中每一個驛站,一睹美國荒野令人心馳神往的風景。芬恩與她的遊牧夥伴們或許放棄了所謂的「美國夢」,但是憑著打零工賺的錢,卻讓她們享受自由與大自然近距離生活的經歷。
這些飽經風霜的真實人物在片中分享改變他們一生的創傷,有人罹患癌症,被診斷剩下七、八個月可活,拒絕等死,寧願將餘生花在公路旅行上;有人為了逃避家庭生活,選擇生活在路上……無論是有意識或無意識的選擇,這些生活在公路上的遊牧族,在導演趙婷不帶批判或主觀意識的鏡頭下,形成了一部美麗的史詩。
只要被回憶 是否就永遠活著
塵土茫茫,往事並不如煙。
每個人對家的定義不同。對芬恩來說,她的家──是去世的丈夫波生活過的帝國鎮。曾經當過代課老師的她,婚後便搬到小鎮上,從未與親人聯絡,她與波也沒有孩子。小鎮上處處是波的足跡,因此芬恩相信一旦離開帝國鎮,一切波曾經存在過的證明也將消失匿跡。
「我父親說過,只要被回憶,就永遠活著。」芬恩有一次和牧師鮑柏坦承,「或許,我花了太多時間在回憶。」
五年前,筆者的母親猝逝,在高齡93歲的父親生命中留下了一個永遠的黑洞。他經常感嘆:沒有母親的家再也不像家,儘管家中處處都是母親的蹤影:庭院中她曾經親手栽植的花草、廚房裡她用過的鍋碗瓢盆、浴室裡屬於她的牙膏、牙刷、毛巾,書房裡堆著她上成人學校時寫過的筆記本,這些物件陪伴父親度過他的餘生。
父親與我們聊天中總不忘帶一句:「以前你媽媽在的時候……」彷彿只要母親被回憶著,她存在過,也就會永留在那裡。
人生彼岸還有交會處
電影中,同屬於遊牧一族的鮑柏牧師說,遊牧生活中沒有真正的道別。「我在路上遇見了數以百計的人,從來不道別。他們只說:咱們路上見。然後真的,我又在路上見到他們。因此,我心裡很篤定,知道我們終有一天會再相見。」
人世羈旅,再親密的關係總是會碰到分道揚鑣的交叉口。若是在靈魂深處,彼此深知人生的彼岸還會有交會處,是否就能對走過的路放手,互道珍重,用禱告、期待的心彼此遙望與紀念,因為知道,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見!
(原題:「遊牧人生的迷惘」,本文由創世紀文字培訓書苑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