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力仁

我曾經是一個沒有愛、不懂得愛，也付不出愛的父親，藉著信仰，走出了成長的陰霾，並且向女兒道歉，這帶給我極大的平安。

父親從未表達關愛
日本國民作家向田邦子善於刻畫人性，尤其是家人間的愛恨情仇。在〈父親的道歉信〉這篇短文中，寫她那位鴨霸的父親，在雪夜裡還將醉客帶回家續攤，吐了滿院子的穢物。

次日清晨，向田委屈的在結冰的地上清除，本以為身後的父親會向她道謝，卻什麼話都沒聽到。回學校幾天之後，她收到父親的來信，信上的口氣較平常來的慎重，最後一行寫著「這次要格外努力工作」，旁邊還畫了紅線，這就是向田所謂「父親的道歉信」。

向田有位昭和大男人主義的父親，會厲聲喝斥家人，我的父親則少言寡語，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類型；但是向田的父親說不出一句感謝的話，而我的父親也從來沒有向我表達過關懷，在這一點上，他們卻都是一致的。

我的父親七歲喪父，孤兒寡母棲息在大家庭中，沒有男人家的保護，母子備嘗辛苦。晚上父親點著油燈讀書，有人故意苛扣燈油。之後父親畢業、有了工作，母子立即搬出來自立門戶。父親帶著寡母和妻兒，八口人從大陸撤到台灣，靠著一份薄薪養家，我在台灣出生，是最晚報到的「多兒」。

小時候父親給我最深的印象是，每天晚飯後他必陪著奶奶在客廳抽菸、喝茶、聽平劇；每天早上清晨，他總要花上兩、三個小時在庭院清掃落葉、撿拾枯枝，然而讓我不解並失落的是，往往在一天之中，他卻不曾對我說過一句話。

長大後，這種遺憾始終困擾我，心中找不到歸屬，缺乏自信，有時把自己推向人群的邊緣，有時又認為可以主宰一切，就像個鐘擺，或向左，或向右，擺個不停。

心中嚮往父愛的失落
在父親生前和身後，我心中始終有一個空洞，一種對父親嚮往的失落，既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所處的環境，總是渴想將那一份似乎是我應該擁有的父愛，去向他要回來。

要的回來嗎？當然要不回來，而這份失落也就變成了失望、挫折，甚至憤怒，在我裡面翻騰了好幾年。

翻騰的這幾年間，和女兒的出生及幼年相互重疊，當時我剛進職場不久，又在學校兼課，婚姻也還在磨合中，女兒的來到讓我心亂又手忙，以至忽略了女兒在學齡前的成長，之後雖然設法彌補，但始終事倍功半。

又過了好多年，去年女兒回家待產，家裡添了個可愛的新生兒，而我早在長年的修復之中，透過天父給我的接納和肯定，走出了對父親的誤解，我不再覺得有任何權利去冀求他的道歉。父親認真地為家人付出，終其一生，沒有自己。

寫給女兒的道歉信
如今我不再有失落，也不再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我再次提起筆告訴女兒，在她那段最需要父親呵護的重要階段，我沒有善盡父職。當時的我既愛不夠，也不懂得如何去愛，盡管如此，我曾經努力的去愛她，而更重要的是，她值得被我所愛。

我曾經是一個沒有愛、不懂得愛、也付不出愛的父親。藉著信仰，我走出了成長的陰霾，並且向女兒道歉，這帶給我極大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