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正人（中華福音神學院舊約助理教授）

在保羅寫帖撒羅尼迦前書的時候，帖撒羅尼迦教會還是一個相當年輕的教會。在第四章，保羅在「末了的話」（1節）對這一群信主還不久的基督徒們說：「你們原曉得，我們憑主耶穌傳給你們什麼命令。神的旨意就是要你們成為聖潔，遠避淫行。」（2-3節）

保羅在此用了一種相當重的口氣：「主耶穌的命令」、「神的旨意」。他很清楚的說，在神的旨意裡，每一個基督徒要曉得「用聖潔，尊貴守著（或者說，擁有）自己的身體。」也就是說，要像一個因為認識主而有盼望與自覺的人一樣地活著，而不是像他接下去所說的，任由私慾的邪情來掌控自己，如同不認識神的人（5節）。

聖潔，不可承受之重？
保羅清楚的教導一群初信主，認識神還不久的人守住「聖潔」；他顯然認為對一個真正的基督徒談聖潔，不必等到他很「成熟」。但是對現代人來講，「聖潔」是個非常陌生、深奧到難以明白的概念。今日人們也許看重倫理，但不會談及聖潔。

「聖潔」這個詞甚至成了帶諷刺意味的詞語。若有人說：「你好聖潔哦！」他應該不是在稱讚我，而是在諷刺我；也許他覺得我有一點虛偽，或認為我有點搞不清現實，因而活得不太真實。

就是基督徒也容易誤解「聖潔」。特別是華人文化背景下的基督徒。在我們的文化中，「聖」的意義極其沉重，代表一個人在品性、成就、修養各方面達到了極致。在我們長遠的歷史中，沒有幾個人可以擔當得起「聖」的稱謂。而在我們這個時代的經驗裏，不少看似配得起這個字的一些人物，隨著時間過去，又經常令我們失望。可想而知，「聖潔」是「不可能」的，多半是「裝出來」的。

「聖」代表一個人特殊歸屬
在這樣的背景中，我們可能覺得保羅把「聖」這個字眼用得太「寬鬆」了。在保羅的幾封書信中，他似乎把這個字用在每一個基督徒身上，稱他們為聖徒。即使他清楚知道這些基督徒之中有許多問題，他在書信也因此嚴厲指責他們，可是他確實毫不打折扣地稱他們為聖徒。

保羅對「聖」的理解反映著聖經正典中「聖」的觀念：「聖」最根本的意義不是一個人特殊的成就，而是一個人特殊的歸屬；不是標榜一個人已經外顯出來的表現，而是分辨一個人生命本質的傾向。

「聖」真正的關鍵在於「分別」。一個聖潔的物品、一個聖潔的時刻，或一個聖潔的人，首先並非因為那個物品、時刻或人的本質，而是因為這個物品、時刻，或是人為了一個目的被區分出來，從而專用並專屬於那個目的。

一個不完全貼切但是易懂的例子是牙刷。牙刷通常只專屬於一個人，不借給別人用。這不是因為牙刷的品質或價格，而是因為它與所歸屬之人之間的親密關聯。即使是一把被當為贈品的牙刷，我一旦用過了，大概就不會有人肯再用這把牙刷來刷牙。

我們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理解。醫院裡的工作者都明白，從事醫療的衣服只能在某些場所穿，不能穿著離開這場所，以避免汙染擴散。被汙染了的衣服，不能再使用在這專屬的場所，必須丟掉，或須洗滌過才能再重新使用。

與主建立關係的首要功課
同樣的，一個人信了耶穌，蒙了重生，也會理解這種被區別出來，專屬於神的「聖潔」概念。這位神有「潔癖」，非常堅持聖和俗之間的區別，區別一旦模糊就會導致玷污，必須丟棄，或者按著所要求的程序潔淨。

在潔淨與不潔淨，聖與俗之間作合宜的區分，以及如何使被玷污的人或物重返聖潔的領域，正是舊約利未記的主題。以五經的次序而言，以色列人在到達西乃山後的首要功課就是利未記的功課，也就是「聖潔」的功課。這和保羅對帖撒羅尼迦教會的教導是一致的，「聖潔」的功課是剛與主建立關係之聖徒的首要功課。

這個功課並不是外加的，好似一種嚴苛的教條，意圖把「不可能」的要求強加在神兒女身上，或是試圖在「過時而僵化」的執著裡鉗制神所造的人性。這個功課，是隱含在基督徒的呼召裡的。

「成為聖潔」是基督徒呼召中本質性的催促；在基督徒的新生命中，有一種對成聖的渴慕和執著。一個重生的基督徒會認定，並極力維護與這位聖潔的神之間深刻、緊密、專屬的關係，因而自然有一個傾向，想要除去跟這個呼召的本質不相符合的所有關聯。我們開始表現得也像一個有「潔癖」的人；我們開始看重屬神的事情，並且試圖以屬神的觀點來審視早已經習以為常的習慣、喜好和生活優先次序。

屬靈生命成長的清楚指標
有些人在成為基督徒之後，開始覺得自己活得很不自在，特別是當察覺到自己生命的本相與習性，和神聖潔的期待不一致。在他還沒有重生之前，隨興說話行事，並沒有甚麼內心的責備。一旦他信了耶穌，反而開始察覺到許多不安，甚至開始質疑自己。這其實是正常甚至是可喜的現象，這表明他信耶穌並非虛假的信，也表明他感受得到聖靈的提醒。

而且，聖潔的呼召與催促，通常指向一個人生命中最深的問題和破口。所以當基督徒在聖潔的功課上有掙扎時，正是在面臨屬靈生命成長的關口。神聖潔的期許，觸碰到了我們性格中某個難以處理的癥結，或照亮了一個捆綁掠奪我們、使我們不能專屬於神的事物、嗜好或關係。這也許就是亞伯拉罕必須獻上以撒的原因之一。

同樣地，一個深愛孩子的母親必須學習放手，成天混在教會裡的熱心須被更新，有控制慾的人必須學習交託，一心發財的人必須忘記數字，不願忍受批評者則必須在誤會中保持沉默。這往往就是生命成長的關鍵時刻，在這樣的時刻，我們面對一個選擇：繼續讓舊人膨脹自己？還是要尊主為大？

逼著自己要「聖潔」，確實是不可能的。成就神的旨意，必有神的預備。保羅警告帖撒羅尼迦教會，不可棄絕「那賜聖靈給我們的神」（帖撒羅尼迦前書四章8節）。感受得到成聖的催促的人，正在經歷聖靈的引導，走在這條道路上必不會孤單。

那麼對聖潔的渴慕、經歷、活出聖潔，是基督徒屬靈生命成長的一個清楚指標。成聖的道路指向耶穌基督所應許的豐盛生命。成聖的基督徒見證主耶穌的宣告：「莫想我來要廢掉律法和先知」（馬太福音五章17節），不是廢掉，乃是成全。

黃正人
中華福音神學院舊約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