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亮(教授)

我在學生時期，對學習「語文學科」有障礙，我拼命記、反覆啃國文、英文，一進考場都忘記。

努力之後，成績很不好，實在很挫折，很憂鬱，我有選擇性沉默，不愛講話。

但是，我也發現一到野外，我看到花草植物、蟲鳥動物、岩石與土壤，幾乎全記得。

即使過了許多年，一提到某種昆蟲，立刻想到過去在哪裡看過，這是一種鼓舞，使我變得喜歡與人分享。

後來，有人對我說：「你是野外學習的高手。」其實，當記憶是自然的事，自然就記得住。

當記憶變成是強迫性的行為時，我就記不得。

我體會，外界的強迫，會使我不愛講話。

怎麼得醫治？我相信大學教育的核心是:我相信每一個學生，都有最適合自己學習的方式。這要自己去尋找，去發現。

過程可能是漫長，甚至帶著誤解、自責、控告、痛苦、困惑、辛苦，外人不易瞭。請不要放棄，不要一直沉默，自己受苦，願上帝恩待我們渴望學習，卻帶著挫折的人。

要信靠主，因為信靠使不要放棄的學習過程，變得有意義。主說:祂是「揀選了世上軟弱的，叫那強壯的羞愧。」(哥林多前書一:28)，這是我好喜歡的聖經節之一，知道萬事互相效力，軟弱與失敗，有屬主的意義。

我喜歡野外，常在野外走來走去。學習把上帝所造的大自然，當成一本書來讀。

有一年，國家委託我調查新竹香山地區的「台灣招潮蟹」。「台灣招潮蟹」是台灣特有種，牠們的生活環境，正被大量的破壞。

我在香山潮間帶調查數年，不常遇到「台灣招潮蟹」，常遇到其他的生物。例如我遇到採蛤蜊的人，他們大都是在地的居民，採的種類多，如血蚶、文蛤、赤嘴仔、花蛤、海瓜子、厚殼菜蛤等。

蛤蜊殼的組成是碳酸鈣(CaCO3)，來自海水中的鈣與二氧化碳(CO2)結合。海水中的二氧化碳部份來自空氣，所以蛤蜊等於幫助人類，減少空氣中過多二氧化碳導致的氣候暖化。

我在野外作調查，經常上午一早退潮時走入潮間帶，下午漲潮時才走上來。沒有早餐，沒有午餐，太陽下人曬得黑如木炭。有些學生跟著我來，我會說點沿途有趣的發現，養成我看到什麼，就講什麼。

要講得有內容，就需要看仔細一點。要講得有意思，就加一點俏皮話。反正，我先講，只要先笑，學生就會跟著笑。

例如：
「當蛤蜊有個好處，晚上在海邊睡覺不用蓋棉被。」
「蛤蜊鑽到地裡，保護自己，又可以使氧氣擴散到土裡，使海灘的土壤不發臭。」
「蛤蜊可以過濾細菌、藻類，保持近海海水的乾淨。」
「雨量多的那一年，潮間帶的海水鈣(Ca)的濃度低，我想蛤蜊的生長應該比較慢。」

這成為一種有趣的臨境教育。而後，我發現跟我一起調查生物的學生，愈來愈擅長野外觀查與分享，彼此會很自然的，分享所見與所學。

有的學生較為沈默、內向，有憂鬱氣質，不要罵他們，給他們空間。我發現當他們發現潮間帶的水母、螃蟹、沙蠶等，是種快樂的成就，他們講的話就多，這是一種醫治。原來愛講話與不講話，可能是一個人兩種完全不同的表現，我才逐漸體會，幫助沈默的學生，是讓他們在一塊乏為人知的土地，自己去探究，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式，並有人去當他們的聽眾。

我從事大學的教育工作，學生的學習與反應，讓我體會教育是什麼，好的教育是一種心靈的醫治。野外使人不沉默，沉默的學生也渴望有分享的對象，我也是如此，教學使我愛講話。

上帝給我的帶領是，一個不愛講話的老師，去幫助一群不愛講話的學生。

（本文取得張文亮教授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