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慧馨
我們都曾經當過學生，那時總覺得「求學」是最辛苦的階段。背負著父母對聯考結果的期望，要處理同學間競爭兼密友的人際關係，為了在小考大考過關斬將，只能壓抑心中徬徨、青春期的躁動和種種不確定的質疑與問號。
然而，學生眼中高高在上的「老師」處境會更好嗎？老師們看似完成了學業，可以自行做決定；但獨立代表責任，長大意謂成為照顧者，他的重擔未必是有形的考試，而是負起家業的同時，還得應付學校職場、人際，甚至家人狀況的考驗……
偏鄉老師的責任與重擔
電影《期末考》中，經常出題測量學生學習狀況的代課老師林立宏（藍葦華 飾），私下要處理的是比學生更多的人生課題。
工作上，林立宏要批改作業、試卷、家庭聯絡簿、關心弱勢學生的身心，還要處理學生間看似無聊打鬧，實則複雜難解的紛爭。為了保住教職、讓學生足額，還得想辦法編出學校的利基，到處遊說家長爭取學生就讀。
在生活上，他有位時時需要照護的奶奶，靠他薪資支撐的家，還有令他焦頭爛額、四處惹事生非的弟弟。
憑良心說，弟弟林立東（吳宏修 飾）絕非頑冥使壞的不良少年。只是衝動莽撞、出言不遜，在乎自我定義的是非，不關心周遭動向的個性和主流思想脫節。
莽撞青年反成為受害者
立東小時候好奇旁觀同學鬥毆，意外成為保護管束的對象。他長大後有心振作，到環境惡劣的鐵工廠作工，卻因為拿不到工資，數次爭取未果，一怒之下在工廠牆上噴漆，讓討錢變成賠錢，不僅拿不回薪水，還要賠款求和解。
你可以說他「無知」也可以視他「單純」，因為資本社會的運作方式，是他這樣出生偏鄉、書讀不多、不夠社會化、個性邊緣的孩子難以理解的。雖然電影沒有交待老闆拒付薪資的理由，但以為付出勞力就能獲得相對報償，誠然不夠理解資本社會，資方要的往往甚於苦勞，不僅重視員工應對進退的禮貌、工作品質，還期待比規定更多的投入，遑論某些打定主意佔員工便宜，或刻意剝削底層的惡質企業。
林立東認為，工作就是為了薪資收入，工作多長，就應得到老闆允諾的薪水，反之就是剝削。縱使觀念沒有錯，但欠薪不還的老闆得了便宜還賣乖，竟從無法控制憤怒的林立東身上大撈一筆，演變成難解的刑事爭端。
使蠟燭多頭燒的林立宏最為難的是，花錢請律師幫弟弟打官司，結果堅持按照自己邏輯行事的立東，卻對尋找證據意興闌珊，他永遠想不到自認有理行遍天下，沒犯法就不會作牢的思維，可能會影響兄長在校的聲譽，拿不到殷切期盼的聘書，甚至連結婚成家都有問題。
此外，隨著社會環境的改變，教師縱使面對單純的小學生，處理排擠、霸凌的問題還是十分棘手。何況牽一髮動全身的結果，與林立宏的考績及能否繼續教書有關，以至為了息事寧人，處理過程顯得粗糙。
其實，立宏對喪母、弱勢的學生方小盛確實格外照顧。但當發生刺傷意外時，擔心以訛傳訛影響校譽、顧及校長、家長的感受，避免弟弟捲入傷害一事讓外界擴大解讀。為了繼續有工作，承擔照顧奶奶、幫助弟弟的責任，他只好不顧事實真相，趕緊結案……
點出少子化蝴蝶效應
世界的變化超乎想像，無論擔任父母、師長，思維必須跳脫過去的窠臼。從片中看到，少子化不單造成教育結構的改變，亦不斷挑戰我們的認知。
尤其這兩年影響全世界的疫情，學校全部改成網路教學，許多企業也改成在家上班，縱使期待疫情過後一切會回歸正常，但就像汽車、飛機、手機、網路的出現，勢必讓某些行業受到影響，所以林立宏口中的穩定工作，將會持續多久呢？現在認為最好的職業，未來仍然是嗎？
少子化對教育體制的影響宛如蝴蝶效應，這種趨勢日後對勞動力、消費力、老人照護、地方建設，甚至經濟發展與國家安全的衝擊，只會愈加明顯。所以我們對教育、學習與工作的固有認知，難道不需要重新調整嗎？
人生沒有劇本，難有標準答案。但確定的是，每個人在不同階段，都有大小不一的人生試題，所以要注意周遭的變化設法因應。只要活著就要持續學習，培養因應變化的實力；要善用科技帶來的便利，懂得在侷限中找出自己的利基。
當受害與加害者角色互換
再者，每個人都可能有意、無意間成為加害者或受害人，剝削者或被剝削者，所以在作決定和生活言行要更謹慎。
就工作欠薪的角度，無辜的受害者是立東；但對家庭貢獻而言，他卻是影響哥哥前途，造成家裡愁雲慘霧的傷害者。而有心成為好老師、盼有穩定工作的立宏，是時代與教育體制的受害者；但為了杜絕家長悠悠之口，避免學生衝突節外生枝，他卻成為傷害學生的人。
當加害者和受害者互換角色時，最明顯的狀況是：最無力抵抗或不知如何保護自己的，永遠是最無辜的犧牲者。所以當林立宏拿到聘書時，心中最複雜和懊惱的情緒，是對學生無理的壓迫。
而幫助別人就是要了解對方需要，並提供資源，不是空口說白話。片中，最有資格和能力幫助林立宏的校長，表面講的頭頭是道，其實口惠而實不至。
若他關心學校前途，至少應該動用在地方上累積幾十年的資源，了解並解決當地家長何以不願孩子留在當地讀書的原因；他可以主動化解學生衝突，而非只是規定老師哪些該做或不該做。他把所有招生的責任丟給人脈、資源薄弱的代課老師，根本是做表面功夫，擺明年資一到就退休走人，讓年輕人處理後續的爛攤子。
《期末考》以不慍不火的劇情，點出台灣現今教育狀況、偏鄉就業與老人困境，相信多年後，會是反映世代實況的代表作。尤其素人扮演的幾位學生，代課老師、弟弟、奶奶、校長等專業演員，真實自然的表現既貼切又到位，演活代表的角色與階層。
我們每個人都是大環境的一分子，勢必受到環境的影響。既然一關又一關的生命課題無法違逆，不妨誠實檢視，看自己合乎中道，在有限的範圍內盡己所能，活出上帝美好的心意。這樣到了向上帝交差的「期末考」時，才會覺得無悔而坦蕩。
編按：《期末考》為保護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