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麗群
「請提出改良落後地區的絕妙法寶……」昔日於華人留學生查經班用這道題「破冰」,大夥熱絡地搶答:建衛生所、建診所、建食堂、建學校、建教會……而我的法寶則是──建圖書館。
書痴喜相逢
英國華人教會成員多半從事餐飲業,牧者顧慮他們工作到三更半夜,主日聚會均於週日下午租場地舉行。證道間,總有會友臉露倦容地找「周公」,一到散會就談笑風生地圍坐餐桌,享用愛宴。牧者們對此不免覺得感慨。
曾被華人教會的弟兄姊妹頻頻問起信仰問題,我就建議於會場一隅擺個小書架,放上家裡的中文屬靈書供會眾借閱。無奈疲於「搵食」的會友視閱讀為奢侈的娛樂,書架至終無立足之地。
事隔多年,全英湧入了新一批港人,他們大多為知識份子,有不少基督徒。這批新港移民帶著全部家當遷來,各自背負著苦衷與難言的遭遇,已做好打算在英國終老。
本著愛同胞的心,我主動關懷多位移英基督徒,詢問:「能幫上甚麼嗎?」他們竟回我:「哪裡有華文圖書館可以借閱中文書?因為行李太多,書無法帶過來。」真是「他鄉遇書痴」,我們就從信仰文學到屬靈名著,侃侃談個痛快。
閱讀成為精神寄託
從「飲食天堂」移居到「食物地獄」,關心的不是港式餐館或美食街,反而問起中文書,是身處喧囂騷動的亂象太久,難得歸返純樸的生活環境,自然渴想藉閱讀,洗滌繁雜的思慮與抑壓的悲情,讓寄居他鄉的日子有精神寄託。
除了熱鬧豐繁的大都市,英式生活恰似田園詩般清幽素雅,食物簡緻到近乎千篇一律,方真領略「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之理!但聖經在手早已翻到爛熟,必須想方設法從他處尋覓「上帝口裡所出的一切話」。這時候,華文信仰與屬靈書刊在異域作客的日子裡彌足珍貴,成為不少新港移英信徒們「賴以維生」的靈魂食糧。
疫情期間,香港的空郵一律暫停,托人寄書到英國要三個月才抵達。愛書一族的我們就你借我、我借你,令閱讀胃口大開,最終請託在港親友購書寄書來。每回捧起等了三個月的書都愛不釋手,讀到連標點符號都不放過。
深化內省增進共融
抵英港人最難適應者莫過於「悶」,而悶慣了的人在無邊無涯的書海裡找到了樂子;當腦筋的閱讀量超載時,幾位讀者就聚攏在一起,激盪出種種思維與奇想,書寫創作遂應運而生。信仰名著巨擘托爾金、魯益師出自英國,是英倫文化長存的閱讀沉思氛圍所使然。
走過雷電交加的逆權抗爭之路,不少新港移民從真假交錯的海量媒體資訊裡甦醒過來,重新審視香港問題及反省個人曾有過的偏執。其中,從信仰叢書裡找到力量得著啟迪的基督徒們,也從媒體訊息的混亂裡走出來,明白上帝在人類歷史中永遠掌權,遂能抱持理性而公正的態度,與人交流對政局的看法。
全英各地的華人教會陸續注入新血,華人牧者同工卻憂喜交集,思量新來的基督徒知識份子如何與從事餐飲的基層會友共融。其實,共融可以從會場一隅的小書架開始;當閱讀成為肢體間的生活日常,各人的精神層次就同步提昇,自然啟動起新的話題。況且,好書能磨去個性的執拗,開啟內省的門;當愈來愈多門坦誠敞開,會友自能和睦同居,雖尚未心思意念相同也溢滿共融的喜樂。
汗牛充棟樂無窮
兒女所屬的牛津社區教會經常安排大學生主日證道,有位神學系姊妹的信息最令人印象深刻,短短半小時,她兩手空空但口若懸河,貫串新舊約聖經,鏗鏘有力闡明上帝的救贖計劃,鼓舞會眾更加盡心盡性地愛人如己。小兒子告訴我:「假期間,她每天讀聖經五小時,其餘的時間則閱讀神學與信仰書籍,風雨不改。」聽之怎不叫人嘖嘖稱奇!
廿一世紀,人們再海量閱讀,多半鎖在傳媒資訊裡,樂於浸泡書海的讀者愈來愈少。閱讀風氣濃厚的牛津當年孕育了「跡象文學社」(Inkings),於「老鷹與小孩」(The Eagle and Child)英式酒吧餐廳內,幾位書痴從閱讀到創作,相聚間朗讀兩位社員傳世不朽的《魔戒》和《納尼亞傳奇》。至今,牛津的閱讀風氣並未因科技崛起而削減,學生要存活到畢業,腦袋務必「汗牛充棟」。
走訪牛津城各精緻咖啡屋,處處是俯首閱讀的學子們,個個全神貫注享受其間。捧著一本本厚實的書,客在異鄉,細嚐「閱客」滋味,沒有淒楚與哀傷,盼望「閱樂」的幸福感逐漸撫平悲情,為心靈找到憩息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