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立(溫哥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牧師)
2022年三月9日是馬偕在台宣教150週年紀念的日子,願以此篇探討「詩歌」對宣教師生命的影響,以饗各界紀念馬偕獻身海外跨文化宣教的佳美腳蹤。
加拿大長老教會於1871年六月在魁北克召開的總會年議會中,通過接納馬偕(George Leslie MacKay,正式漢名「偕叡理」,1844-1901)成為海外宣教師;九月19日晚上,在多倫多的Gould Street教會封立馬偕為牧師暨授職海外宣教師。1871年十月19日早晨,馬偕在家鄉Woodstock車站與親友道別後,朝著宣教禾場邁開步伐。
1871年十二月29日,馬偕搭乘船隻進入打狗港(今高雄港)。1872年三月9日,在李庥牧師(Rev. Hugh Ritchie)與德馬太醫生(Dr. Matthew Dickson)陪同下抵達淡水港,北台灣上空瞬間響起動人的宣教序曲。馬偕在日記寫下這重要的一刻:「約下午3點,船入淡水港並且下錨。被這個地方深深的感動,我立刻下定決心,這就是一直在等待我的宣教。」
是跨文化也是斜槓宣教師
馬偕踩踏北福爾摩沙土地,遍撒福音種子在大大小小的鄉鎮,培育出北台灣許多初代愛主、忠心事主的基督徒和傳道人,立下教會擴展的基石。1901年六月2日,馬偕在畢生耕耘的園地被主召回,歸回最後的住家。
馬偕是海外跨文化宣教師,1872年,這位帶著斜槓思維的28、29歲年輕傳道人,在北台灣開展他受託付的海外宣教志業,他的一生相當符合現代人眼中的斜槓人生型態。
他的本業是福音的使者──宣教師╱牧師,隨著宣教事工的擴展,他成了神學院、醫館、女學堂、義塾的創辦人╱拔牙師傅╱藥劑師╱麻醉師╱教育家╱神學博士╱建築工頭╱房地產管理者╱園藝設計師╱博物學家╱文化工作者╱冒險家╱旅行家╱健走選手╱農夫╱造窯爐師傅╱倡議廢除華人頭稅的人權鬥士⋯⋯。不論你認定馬偕還可以加上哪一些「斜槓」(slash),他確實是個名符其實的「斜槓宣教師」,有著清晰的斜槓思維。
被詩歌形塑的宣教生命
然而,馬偕的斜槓思維並非要展現雄心壯志,更不是為了追求自我實現、自我增值。事實上,這般關注信仰實踐的多面性,源自於他那維多利亞時期宣教師的信仰特質,反映的正是一種對上帝攝理的確信,深信創造宇宙萬物的造物主掌管萬有,當然也掌管了馬偕斜槓人生的藍圖。馬偕成為受召的福音使者,唯獨遵從,緊緊跟隨他的主╱基督╱教會的頭╱萬王之王!
福音使者生命充滿著福音信息的詩歌,各類詩歌對應著不同情境的記憶,彷彿進入與聖徒群體的信仰對話。這類信仰的資產也隨之帶入宣教場域,成為福音使者靈修操練重要的來源。
以馬偕為例,那首牧羊人之歌〈牧者暝時看守羊群〉(While shepherds watched their flocks by night),成了信徒們童年美好的信仰記憶,起頭二句「牧者暝時看守羊群,大家坐佇(伯利恆)草頂」,被寫入其回憶錄“From Far Formosa”,以凸顯家庭宗教教育的深遠影響。
19世紀重要的宣教之歌〈天下遍遍各邦國〉( From greenland's icy mountains),伴隨馬偕神學院畢業的場景,進入差派的神聖時刻,踏上宣教旅程的航行,更是在他於宣教場域受挫時重新勵志的奏鳴曲。
而詩篇一二一篇,一直是馬偕與生命源頭交流的媒介,無論是他在神學院,差派時受贈的聖經扉頁題字,船艙裡孤寂危險籠罩之際,踏上他鄉異地面對各樣挑戰等,這首〈我目攑起向天〉(I will lift up mine eyes)成了他心靈深處得慰藉的朝聖之歌。
馬偕在登陸淡水後的第三天(1872年三月11日),隨即在南部宣教師李庥牧師和德馬太醫師的陪同下,走訪西部縱貫線直到中部的平埔族地區──大社、內社、埔里社。從淡水經八里、桃園、中壢、新竹、苗栗等地,旅途所見的高原、山嶺、溪流等種種,使他深感像似蘇格蘭風味的景色。
以詩歌牧養門徒的美好見證
在內社、大社一帶聽見這些平埔信徒唱著屬天的詩歌,這平埔調詩歌可能就是〈真主上帝造天地〉(God created heaven and earth),聆聽天籟撼動人心,頌讚造物者奇妙攝理。之後他們前往埔里社,有日月潭邵族來到他們當中,馬偕寫道:「我們知道若他們手提著人頭回到部落,會被視為最英勇的舉動;但是現在看到他們帶著弓箭、珠飾和花朵站在耶和華的信徒中間,我想起一首美麗詩歌的歌詞:『他會用火牆遮蔽你,以燃燒的熱情激發你心,命令暴風停止怒吼,並使野蠻(猖狂)之心情平靜。』」
一百五十年後的今日,或有不同的文化解讀,但從字裡行間不難讀出當下馬偕對創造主的偉大,讚嘆不已。
面對論戰群儒後,馬偕以詩歌〈永遠與主居起〉(For ever with the Lord)引導學生嚴清華,竟成了阿華漂泊心靈渴慕安定的歸宿。這首聖詩第一節起頭二句提及:「永遠與主居起,正是我心所願」,最後一句提及:「站站較近祖家」(a day's march nearer home) 。有趣的是,馬偕在日記和回憶錄裡提到這首詩歌時都是寫到:“A Day's March More Nearer Home” ,但這首英語聖詩名應該是"For ever with the Lord",可見在馬偕的記憶裡,最熟稔的詩句應該就是第一節最後一句「站站較近祖家」。
馬偕用詩歌牧養阿華,站在基隆廟口,以〈我認救主無驚見誚〉(I am not ashamed to own my lord),激勵阿華勇敢向群眾做見證。另有一次,馬偕領阿華爬觀音山眺望造物主的大自然傑作,登頂後齊聲頌揚〈我認救主無驚見誚〉、〈一天的行進〉及詩篇一百篇等多首聖詩。以上這些聖詩,如今多半收錄於1964年版和2009年版台語《聖詩》。
綜合這些詩歌,我們不難發現一條以宣教為主軸的動線:
宣教力量的源頭:〈我目攑起向天〉
宣教行動的呼召:〈天下遍遍各邦國〉
宣教見證的使命:〈我認救主無驚見誚〉
宣教神學的告白:〈真主上帝造天地〉
宣教人生的盼望:〈永遠與主居起〉
上帝親手塑造的福音使者
馬偕1871年自加拿大啟程前往宣教場域時,他依從的是加拿大和西方主流宣教師的傳統,其中,蘇格蘭高地的福音傳統更是影響馬偕作為宣教師的重要元素;另一個關鍵影響,是歷代來華宣教師所累積寶貴的經驗傳承。馬偕學習成為宣教師的過程中,深受賓惠廉(William C. Burns,又譯賓為霖、賓威廉)、達夫(Alexander Duff)以及家鄉教會牧師馬堅志(Donald McKenzie)的影響。
對馬偕而言,「宣教師」應該是最能詮釋他一生的形象。從小立下心志,接受神學訓練,志願申請,宣教師裝備,直到宣教地,一生為著這個上帝所託付(呼召)的形象而活。馬偕的一生可以說是被「宣教師」這個形象所塑造,也認真委身活出與宣教師形象相稱的生命;他對上帝的「信」,就反映在他成為宣教的真實生命,如何委身於對宣教場域(台灣人)的「愛」與「情」。
1882年,加拿大著名的女作家、詩人Agnes M. Machar報導馬偕第一次返國述職的文章“An Apostolic Missionary in China”指出,馬偕是具有「使徒性信仰特質和熱情」(apostolic faith and fervor)的人。該文視馬偕在福爾摩沙起頭八年的經歷為樸實無華的獨奏(recital),令人讀起來有如「使徒行傳中的一章」(which reads more like a chapter from the Acts of the Apostles)。這樣的跨文化宣教樂章深深觸動當時代數以千計加拿大人的心弦。
然而,福音使者不完全(完美),宣揚福音的體制與夥伴同樣不完全,宣揚的場域所有人事物也都不完全,一切的觀看者統統不完全;「等那完全的來到,這有限的必歸於無有了。」(哥林多前書十三章10節)。但到那時之前,我們都必須學習接納那所有不完全的,福音使者也只不過是「寶貝在其中」的瓦器罷了!
上帝用「宣教師」這個形象來塑造馬偕。誠如保羅所說,「我們原是他的工作,在基督耶穌裡造成的,為要叫我們行善,就是上帝所預備叫我們行的。」(以弗所書二章10節)我們都是上帝親手塑造的,為使我們做祂早就準備要我們做的。馬偕已經完成了,那你呢?
延伸閱讀:
相關樂曲收藏,參八角塔合唱團。〈馬偕的生命詩歌行旅〉。台北:基石音樂,2015。
林鴻信。《與馬偕同遊的綠波蕩漾:馬偕新觀》。新北市:橄欖,2022。
羅明耀(James R. Rohrer) 。《青年馬偕:在台宣教的根柢》。鄭淳怡譯。台北:主流,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