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09 基督教論壇報 / 雅歌閱讀

【第二屆創世紀文學獎,聖經故事獎首獎】雅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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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el and Sisera", by Artemisia Gentileschi, ca 1620
「有人說這是耶和華打敗了巴力,妳信嗎?」 雅億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希百說,他只信自己。」 「說得好!」西西拉又哈哈大笑。「那妳呢?妳信誰?」

◎潘曉玫(美國)

(四)

金屬聲漸近,連腳步都聽見了,只有一個人,是穿著盔甲的戰士。盔甲損傷了嗎?行走時,金屬相互擠壓,嘎嘎作響;戰士受傷了嗎?雖然腳步沉穩,但每走幾步路,兵器就輕輕磕在盔甲上。

雅億掀開門口的帳幕,迎了出去。戰士目光銳利地掃視營地四周,掃向她。他身材魁梧,渾身血汙,頭盔雕刻迦南神巴力的記號──重錘擊錐,錐震閃電;閃電殷殷如血,竟是紅寶石鑲成。左手持槍,右手持一柄極長的大刀,胸甲與刀槍柄上也有相同雕鑲。

除了富甲天下的迦南王耶賓,誰還能給得起這種封賞?除了戰功赫赫的西西拉將軍,誰還能配得上這種封賞?

「妳是希百的妻子雅億?」西西拉聲音沙啞。

雅億盈盈下拜,臉伏於地。「將軍,我主,我是。」

「希百告訴我,妳在撒拿音的橡樹旁支搭帳棚,就在去夏瑣的路上。妳認得我嗎?」

「是西西拉將軍。」

「是西西拉,將軍嗎?」他乾笑一聲,忽然問:「這裡還有誰?」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並沒有別人。」雅億緩緩起身,指著帳棚:「請我主進來,不要害怕。」

「我怕妳?」西西拉失笑,當先進了帳棚。雅億只及他胸口,西西拉擦身而過,她聞到一股血腥味。

西西拉掃視帳棚,在密密編織的黑地毯上坐下,斜倚著暗紅繡花的枕頭。雅億坐在他面前,靛藍色外衣鋪在黑地毯上,像在高地最深的夜裡,鋪上曠野最好的晴天。

西西拉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顫,似是冷極了,又似是累極脫力。雅億拿過一條羊毛被為他蓋上,血從胸甲中緩緩滲出,吸進柔軟的被子裡。

「我渴了,請妳給我一點水喝。」西西拉放下長槍,右手還握著刀。

雅億打開皮袋,給他山羊奶,又在雕刻精美的銅盤中乘上乳酪,雙手捧著,放在西西拉面前。西西拉讚道:「好銅盤!希百做的?怪不得耶賓賞識他。」

「孩子呢?」西西拉問,他有著獵鷹追捕獵物的目光。

「到夏瑣買糧食。」雅億輕描淡寫,凝視毛毯血漬:「我主受了傷,怕失血、潰瘍,還請將軍解甲。」

西西拉哼了一聲:「妳要我解甲?」

「只是為將軍治傷。」

西西拉又哼了一聲,說:「站起來,脫掉妳的外衣。」

雅億緩緩起身,西西拉也站起來,止住她的動作:「我來。」雅億凝住,抬頭望他。

西西拉右手持刀,左手順著雅億腰帶摸去,把清晨殺羊的匕首遠遠擲出帳外,大刀一挑,割開腰帶與外衣,露出白色的貼身內衣,巨大的手掌扯下頭巾,濃密的頭髮唰地垂下來,像基順河的波浪。

雅億還不及反應,西西拉粗糙有力的手掌,已經探入她的髮間,順著頸、肩一路向下搜索藏身利器,呼吸之間,盡是濃烈的男子氣息。雅億側過臉,西西拉目光炯炯,從看敵人,變成看女人的目光。

「對不起,我出生入死二十年,靠的是處處小心。」他慢慢退開,用刀掀開帳棚側邊的毯子衣物,翻倒角落裡幾個陶罐,各式穀物流了出來,漫過帳幕邊的錘子。

「請妳替我解甲。」西西拉說。

從加利利耶斯列谷眺望他泊山。

(五)

盔甲吸盡滿山寒意,雅億費力把繫得緊緊的皮帶一條一條解開。

護腿、裙甲、腰帶。

「基順河怎麼會在夏天汎濫?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風雨,這麼大的水。」西西拉喃喃地說。

護臂、胸甲、護頸。

「可惜了!那些鐵戰車,那些上好的戰馬!都給水沖走了。」

閃電為記,紅寶石鑲的頭盔。

「迦南最好的騎兵和甲兵,在水裡走都走不動,只能任人宰割!」

西西拉褪去濕透的襯衣,濕髮貼在頭皮上。他身軀健碩,肌肉虯結,跟他的輪廓一樣,是一刀一槍鑿出來的。

「巴拉追去夏羅設,我偏偏去夏瑣!」

西西拉持刀躺回毯上,雅億見他還是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又拿羊毛被為他蓋上。

「耶賓會再給我買鐵車!說不定就是希百做的!」西西拉忽然精神一振,哈哈大笑起來:「就照他想要的,基尼人給迦南人打鐵車!」

雅億用乾淨的布擦拭戰士身體,又用酒和橄欖油細心護理傷口。

「巴拉以為我會像雲一樣散開,我卻像明天的太陽,還要升起來!」

喝完另一袋羊奶,西西拉的顫抖已經止住。

「有人說這是耶和華打敗了巴力,妳信嗎?」

雅億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希百說,他只信自己。」

「說得好!」西西拉又哈哈大笑。「那妳呢?妳信誰?」

雅億還沉吟著,西西拉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自己赤裸的胸膛,審視著她的臉,她單薄的衣裳。

「妳請我進妳的帳棚,妳讓我解甲,跟我在同一張毯子上……。」西西拉把刀輕輕一拋,擲在身旁,他的虯髯挨著雅億的臉頰,呼吸就在她耳邊:「妳還有什麼心事,是我不知道的?」

雅億胸腹間一緊,幾欲嘔吐,急忙以袖掩口,雖沒嘔出什麼,卻呼吸急促,臉色煞白。

「怎麼了?」

半晌,雅億回答:「害喜。」

沉默片刻,西西拉在毯上臥倒,疲憊地說:「我睡一會兒就上路,請妳站在帳棚門口,」他的聲音逐漸模糊:「要是有人問這裡有沒有人,妳就說沒有……。」

耶和華的先知底波拉

雅億站在帳棚門口,深一吸口氣,輕輕唱起歌來,聲音裡潤著曠野百合寧靜的花香。這歌報平安,也叫孩子們躲藏。歌聲中,她彷彿看見南地曠野,雨後遍地的百合花,百合花叢裡,美麗的得撒。

雲漸漸散了,天空少了半截橡樹遮掩,瞬間開闊晴朗。

耶和華的先知底波拉說,西西拉要在基順河畔,敗給巴拉。

暴風雨起於旱夏;西西拉敗給巴拉。

底波拉說,西西拉要死在女人手裡。

他現在就睡在帳棚裡。

雅億深一吸口氣,悄悄走進帳棚。西西拉面朝外睡著,手握長刀,護甲擺在身旁,頭盔立於顱邊,盔上雕鑲重錘擊錐,錐下閃電殷殷如血。

她腳步躊躇,似乎立了很久,又似乎只有瞬間。

底波拉說,西西拉要死在女人手裡。

雅億深一吸口氣,輕輕繞到西西拉身後,摸出掩在穀物下的錘子,拔起一支橛子,跪在戰士顱後。

西西拉睡得正沉,身軀放鬆,呼吸平緩,橛子深深錘進鬢角的時候,僅僅是四肢微微痙攣,就再也不動了。

黑色濕潤的毯子,浸著徐徐暈染的鮮血。

雅億再也忍不住胸臆間噁心,一口嘔吐在毯子上,輕喘著告訴西西拉──

「我信耶和華,我信底波拉的一句話!」

"Jael Shows to Barak, Sisera Lying Dead", c. 1896-1902, by James Jacques Joseph Tissot  or followers

(六)

希百回營地已是第二天下午,一人一驢泥濘不堪,狼狽蹣跚。他用奇異的眼神看著雅億,好像從沒見過她。

孩子們丟下羊飛奔而來,一邊大喊:「爸爸!爸爸!」

流珥當先奔到,激動地說:「爸爸!你知道嗎?媽媽殺了西西拉!她用橛子把他釘在地上!從這裡!」他睜大眼睛,指著自己鬢邊。

「路上聽以色列人說了。」希百還是用那奇異的眼神看著雅億。

「巴拉將軍來,把西西拉抬走了!」流珥顯然興奮得很:「他說以色列人殺了西西拉全軍!你見到了嗎?」

希百緩緩點點頭。「整個平原都是迦南兵的屍體。」

特拉驕傲地比劃著說:「我拿著西西拉的刀!」

流珥笑他:「那刀比你還高!」

蘇卡紅著眼圈,忽然哭了。「爸爸,巴拉將軍的人,吃了我的綿羊!」

希百摸摸她的頭:「傻孩子,不過就是隻綿羊。」

蘇卡悲從中來,放聲大哭:「你怎麼不說,得撒死了,不過就是個小孩子!」

希百一驚:「不能這麼比!」

「我但願死的是我,不是得撒!」

百十分震驚:「妳說什麼?」他單膝跪下,一雙大手捧住蘇卡的小臉。

蘇卡圓圓的大眼睛又紅又腫,還在不停地流淚。「爸爸,我知道你沒有那麼喜歡我!你最愛得撒!」

「妳是這麼想的嗎?」希百反覆地擦著蘇卡的淚,反覆地親吻她。「爸爸很愛妳,對不起!爸爸很愛妳!」蘇卡被擦得滿臉泥濘。

「如果是我死了,你不會那麼傷心!也不會搬到這裡!」蘇卡抽抽噎噎,又傷心又委屈。「我但願是我死了!」

希百反覆地撫摸蘇卡的頭髮,反覆地把她抱在懷裡,反覆地說:「我不知道我讓妳這麼傷心,爸爸錯了,可是爸爸很愛妳!」

「爸爸,」蘇卡還抽泣著:「我的綿羊死了!」

「我再給妳一隻;給妳一群!」

「爸爸,」蘇卡環住希百的頸項,淚漣漣地把頭枕在他肩上:「你帶我回南地好不好?」

「好,我們回南地去。」

雅億的長睫毛閃著淚光,雙眸燦如晨星。她輕撫小腹,說:「我們回南地去,這個寶寶要生在南地。」

希百站起來凝視她,眼底有燒窯裡的烈焰,一下子,把她和三個孩子一起緊緊擁進懷裡。

天上沒有一絲雲,竟像曠野慣有的靛藍,一眼望不見盡頭;半截橡樹的枝椏懶洋洋地舒展開來,葉子在金色的陽光下蕩漾波浪。一陣南風吹過,帳幕翻飛,帳棚好似一艘小船,就要隨風駛去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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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紀文學獎評審意見與得獎者簡介,詳見gwcontest.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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