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華

四匹黑馬

一個孩子在睡前閱讀時順手拿了本泛黃的小書《密室》（The Hiding Place）。作者彭柯麗（Corrie ten Boom）描述她的一家於二戰期間把猶太人藏在父親鐘錶店裡，以致被納粹關進集中營的經歷。書中描述她在1937年德軍入侵荷蘭之際，看到的一幅異象：

⋯⋯我看見⋯⋯一輛樣式奇異的古老運貨馬車由四匹巨型的黑馬拖著⋯⋯但更令我驚奇的是我看見自己坐在這輛運貨馬車上面，父親也在其中，還有碧茜！⋯⋯

孩子打了一個寒噤，感到一種詭異在窗外運行著。「我放下了這本書，覺得好像甚麼事情在醞釀著⋯⋯特別是那四匹黑馬⋯⋯我用另一本書把這本小書嚴嚴實實遮住了，才安心點⋯⋯」她說。

那是2019年12月。世界繼續熱熱烈烈運作著，國與國，組織與組織，公司與公司，人與人。聯絡系統和航空旅行好似密密的大網籠罩著地球；地球村裡人人都在網的某個角落忙著，各自追求著計畫中的更好，更多。

在跟以往似乎沒有甚麼不一樣的時候，一個人眼看不見、人手摸不著，不在人計畫中的病毒出現了。從2020年初開始蔓延，形成全球疫病，各地紛紛告急，沒有一處倖免。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在2021年12月的統計，全世界有近兩億七千萬人確診，超過五百萬人死亡。

小小的病毒卡住世界的輪子，嘎然停止運轉。人們剎然間進入了只有小說裡發生的場景：瘟疫！全球性瘟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蝸居不見得是停頓

「隔離」（quarantine）這個冷門單詞成為日常用語。人們爭執戴不戴口罩，怎樣戴口罩；「避不見面」成了為別人著想的上上策。螢屏上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和重症病人，讓人感受到危難在側；螢屏下越來越多得病和逝世的家人朋友，將人帶入急難經歷。媒體宣布這次瘟疫屬於「主要戰爭級別」；大選、示威的政治、社會變動，更把人捲入刀光劍影中。人們經歷生命中的艱困。

國際研讀聖經團契（International Bible Study Fellowship，簡稱BSF）2020年的主題是「開始」（Beginning）。這究竟是甚麼樣的開始？又開始了甚麼？

人們回家了；在家上班、上學。家裡地面踩踏率高漲，每個角落都可以成為學習、工作的地方。家附近的松鼠和土撥鼠好像比往年多。是過去不曾注意，或者牠們也「回家」了？

在變動和危機中，人們顯示了美善的創造主所賜予的大禮—適應環境的內在能力（built in adaptability）。宅家令下，我們好像蝸牛，即使躲在殼裡，仍對外界的風吹草動迅速評估、判斷、選擇、決定。在與所輔導的眾多不同種族、社會背景的病人一起經歷剛開始的震驚時，我觀察到神給人的韌性和適應性，有多面的展現。

獨居的、家裡人口驟然增多的、收入微薄的、富裕的，在初始因震驚而表現擔憂後，都能判斷活動受到限制，居家隔離是保持安全、控制瘟疫的有效操作。大家開始有創意地做不同的事，好減少感染的機會，同時維持家用供應的需要，增加居家生活的愉悅度。有人學做口罩，有人趕上烘焙熱，鄰里間也嚐到許多自家後院所出產的菜蔬。

有人說疫情造成很多人際關係錯位和心理疾病。的確，心理諮詢的需要量大幅增加。我接到的電話裡，很多人會說，自疫情開始，我的孩子不願出門了；我覺得抑鬱；夫妻老待在一起，關係不好⋯⋯。再進一步了解，發現其實某些情形早已存在，只是疫情觸發了隱患，從不同的心理和人際關係上彰顯出來。

就像生活在灰塵積累的地方，一直忙著沒去清理。等到一天狂風大作，被灰塵嗆得咳嗽不已，出現的各樣症狀，說全是狂風引起的。

此時，該繼續坐在塵埃中埋怨那陣風，或是挽起袖子開始打掃？

有沒有可能新冠疫情猶如所有的危機，暴露以前已經存在的狀況？或許蝸居不是一個停頓，反倒是思考和回歸的開始？也或許是調整步調，修整狀況，朝著可能更好的方向前行的契機？

後院的玫瑰

朋友重新整理園地，留給我一叢她的花園不需要的玫瑰，就是整個季節滿叢都綻放朵朵紅花直到深秋的那種。把它栽種在後院對著廚房窗戶的地方，積極澆水，密切注意，卻發現葉片發黃掉落，莖幹逐漸枯乾，眼見就要不行了。一個月後， 我將聳立的枝幹剪到最低，準備等到秋天大清理時，把根挖出來扔掉。

2021年夏天，新英格蘭雨水豐盈，經常是早晚一場沛雨。某天從窗戶望出去，突然被一星紅色奪目！扔下洗到一半的碗筷，跑到後院，湊近一看，一綻嬌小的玫瑰靜靜地傲然挺立。再一看，枝幹上萌發嫩嫩的褐色小芽，還有幾枚將綻的花蕾，謙柔堅定地侍立。

疫情似乎使許多日常停擺，惟一沒有停下來的，是天災人禍，是動盪不安。讓人不禁感歎，何時得見隧道盡頭的微光？彼得後書3章8節這麼說：「親愛的弟兄啊，有一件事你們不可忘記，就是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這兩年來經歷各樣危機的你我，可有相仿的觸動？是一日如千年，還是千年如一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2020年3月，疫情剛剛開始，一位高中女孩在視訊裡對我說：「覺得有點激動⋯⋯似乎是進入一次冒險。」是的，這場探險之旅，是一個從沒設想，從沒經歷的行程，帶著我們進入隔離、病痛、恐懼、掙扎、死亡、鬥爭、欺壓、威脅、混淆、疑惑、尋索⋯⋯

回首這段路徑，你看到甚麼？難道是一團修剪至貼近地面，等待著被挖出扔掉的叢枝？仔細思量，在諸多限制中，有沒有發現我們真正的需要其實很少？在痛苦和掙扎裡，何事何物何人能真正滿足這樣最低的需求？

盤點一下，有沒有發現讓身心靈健全的，其實已經存在？愛、恩慈、力量，神話語的安慰和鼓勵；天空、陽光、雨水、雲朵、空氣、綠樹、鮮花、兔子、松鼠，還有四季交替。生病時朋友留在門外色彩鮮豔的水果和溫暖的雞湯；散步時鄰舍彼此的問候，在口罩後仍感受得到的笑意。我們經由各樣聯絡工具，用言語、詩歌、眼淚、幽默、歡笑⋯⋯撫慰且激勵彼此。

疫情的確帶來危難和艱困，生命中也會經歷凋零和枯乾。然而內心和周遭有形、無形的美善依舊存在，讓我們體驗到真正的所需永遠不在神以外。季節雖有不同，玫瑰仍要綻放。

世紀公園

我們鎮的「世紀公園」於2000年建在小小的山丘上。21年過去，原本的樹栽子，現今已根莖茁壯，枝葉繁密。車子盤旋而上，來到一片開闊的高地，鮮綠草地如毯，向四方延伸，還可看見遠處市中心的天際線。疫情期間，人們似乎不約而同地來到這裡，跑步、散步、踢球、跳舞、野餐、遛狗⋯⋯

「看啊！」朋友指向翱翔天空的一葉風箏。抬頭仰望明淨的藍天，豐柔的白雲，勁風中紙鷂子撒曳繽紛彩帶。我們分享真實的掙扎和無措，從內心深處發出為彼此的代求。不遠處，楓樹橘紅黃葉安然飄落，幼兒發出圓潤嗓音，正拼力邁著健壯的小腿，學習走路。那一刻，我們沐浴在炫燦的陽光中，沉沁於亮麗的靜謐中，似乎聽得見彼此深深的呼吸。

2021年進入下半年，世界、國家、個人似乎仍在不確定裡。這讓人意識到：沒有一個國家或專家能準確預測未來，指引方向。有報導說，到2050年，人類就要到達一個不可回頭的地步（a point of no return）。那麼，這個不可回頭的旅程已經開始了嗎？

《密室》書中，彭柯麗驚懼地告訴姊姊四匹黑馬的異象，並問她自己是否因為害怕而想像時，碧茜的反應是：

碧茜的手指順著我們廚房裡那個年代久遠的水槽木紋慢慢移動著。「我不知道。然而如果神要向我們展示前面艱苦的日子，那便表示祂知道這件事，這對我來說便夠了。妳曉得，這就是為甚麼神有時要向我們顯示一些事情—祂乃是要告訴我們，即使未來的事也在祂手中。」

在「世紀公園」的高地上，在浩淼的穹蒼下，在朋友的圍繞中，我們與真理實實在在地相連：創造的上帝仍掌權。全球疫病、社會動盪、個人生命中的磨難⋯⋯，祂都知道，這一切也在祂的手中。

疫情可望緩解，然而屆時還會有新的危機。在艱難時，讓我們記起神的話：「耶和華必在你前面行；祂必與你同在，必不撇下你，也不丟棄你。不要懼怕，也不要驚惶。」（申命記31:8）

全能、全知、無所不在的神，是人生旅程所有需要的供應，人的開始和終結都在祂的敘述裡。縱使災害苦難抨擊神的創造，而祂美善的力量依然運行，覆蓋著受造世界，和祂所愛的兒女。如同潘霍華所寫的〈所有美善力量〉（Von guten Mächten）：

所有美善力量都默默圍繞，奇妙地安慰保守每一天。⋯⋯
儘管過去的年日折磨心靈，艱困時光重擔壓迫我們。
主啊！拯救飽受驚嚇的心靈，以那為我們預備的救恩。
所有美善力量都遮蓋，不論如何都期盼那安慰。
在晚上早上每個新的一天，上帝都將與我們同在。

〔作者簡介〕歐華，畢業於戈登康威爾神學院諮詢系，現任麻州註冊心理諮詢師。愛好戶外活動、讀書、思想、畫畫、聽幽默故事，以及和先生飯後散步、跟朋友相聚。也享受照顧女兒們寵物的責任與歡樂：荷蘭豬黑夜，和柯基犬萊星頓。最深的熱情是與人分享世間惟一的愛和真理；最深的欣喜是看見人經歷耶穌。

本文取自《神國雜誌》 67期：神國知行-關係 KNOWLEDGE &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