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20 天路客

行雲流水話舊約:米星如的基督教文學

檢舉
陳中陵 陳中陵 追蹤
"The Israelites Resting after the Crossing of the Red Sea", by Christoffer Wilhelm Eckersberg, 1815

◎陳中陵(新北市五華國小教師)

長征,對中國近代史有研究認識的人,大抵可以說得出來,那是1930年代國共對峙時期,中共紅軍的一次大規模戰略運動,號稱「兩萬五千里長征」。因此,當我初次見到《長征》這部作品的出版,確實好奇,裡頭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然而,這本書寫的不是中共黨史。民國早期文學家米星如先生(1899-1961),在1929年出版這部《長征》,講的是聖經舊約故事;透過淺白流暢的敘事風格,說出創世記和出埃及記的故事,算是一部短篇小說集。

市井小民也能懂的白話小說
以色列人的長征,走得距離很遠,時間亦久。單是在曠野的迴盪,就有四十年。米星如用淺顯易懂的口吻,言談中富有生命節奏,鏗鏘有力地說出以色列人,每一次民族生命的重中之重。

他筆下的以色列人,躍然紙上,有哀愁,有悲戚,有掙扎,有憤慨,當然更有上帝與以色列民的約定。米先生的文學作品,反映的是五四白話文運動以來,用市井小民也能讀懂的文字,講述聖經故事;透過改編聖經敘事,呈現一幅行雲流水的白話文小說風格。

在此之前,米星如已經創作多本兒童文學作品,他說:「我寫了《中國民間童話》第一集《吹簫人》和第二集《仙蟹》以後,忽然有一個思想兜上我的心來:『我為什麼不寫舊約裡,各種美麗動人的故事呢?』

因此,撰寫《長征》,主要不是為了宣教目的,這不是福音小冊,最主要還是為了發揚舊約聖經的文藝美學。米星如說:「我們也已承認舊約在世界文學史上具有極偉大的價值,而至今關於舊約的文學作品,獨付闕如,這真是中國基督教出版界的一個缺陷。」既有這缺陷,米先生便下海親自補漏。

《長征》書封翻攝自《長征:米星如基督教文學選》;其他取自網路。

生動活潑展現舊約敘事
就以《長征》首篇文章〈出樂園〉為例,講的是始祖亞當夏娃被逐出伊甸園的故事。一開始米先生是這樣描述伊甸園:「樂園內和風輕柔地吹著,芳馥的花香,隨了和風四散;有歌鳥在婉轉的啼鳴,清泉在淙淙作響。因為有四道河流不斷的滋潤著,園裡的樹木是枝葉濃密,四季常青……」園內的畫面瞬間豐富了起來,給人予以亮麗的想像。

他怎麼描寫園內那條形象狡猾的蛇,怎樣誘惑夏娃?

『哈哈!』蛇得意的笑了,這笑聲使夏娃受了不少的誘惑。『我的美麗的姑娘呀!你為何迷信著這句話呢?你既未曾吃,怎麼就知道吃了便會死呀?』」……

「蛇更伸出牠鮮紅的舌條,舐了嗜的四週,向她搖著頭,而且挾了無限的惋惜,放低了聲音好像向自己獨語:『若使是我,早已摘來吃了!』說罷,牠便跳到草裡走了。

伊甸園裡的那條蛇,在米星如的筆下,生氣蓬勃,以一種得意爽朗的笑聲呼喚著夏娃,慫恿著夏娃;又以一種顧影自憐的模樣,自言自語,彷彿未覓知音。這樣的寫作筆法,把舊約和合本聖經的敘事風格,更為鉅細靡遺、生動活潑的嶄露出來。

對白勾勒神與人交織互動
可以這麼說,這些文章拿來做廣播劇,肯定無比出色,作為兒童主日學教本,也是十分洽當。米星如又說:「施行兒童宗教教育的機關,至今對於兒童宗教教育的課本,仍在急切的需求。舊約自然是此項課本最豐富的淵藪;然而除了極簡單幕表式的單張,和極繁複的原本舊約全書外,就全賴教師們自己去搜尋演繹了。」

米先生話說得沒錯,即便和合本聖經已經以一種更淺白的語言文字作為閱讀材料,但仍對敘事情節的人物對白、背景舖陳與情感氛圍,缺少一份細緻玲瓏。米先生的《長征》,試圖提出解方,為大眾解謎,帶讀者走入舊約聖經的迷霧森林。

《長征》共計23篇目,篇篇內容趣味盎然。米星如將重點擺在人跟人,還有上帝之間的交織互動。得意的該隱和天真的亞伯,是如何流出〈地下的血聲〉;上帝如何為挪亞,張開那弓〈虹〉;還有羅得妻子那答答匆遽的步聲,如何化成〈鹽柱〉;更有從雲障中射出的光明,為摩西開出了〈過紅海〉。

米星如。翻攝自《長征: 米星如基督教文學選》

接觸基督教信仰的緣由
談了米星如先生的文章,也說說米先生這個人。他接觸基督信仰的緣由,宣教士司顧德(Dr. Osgood)起了關鍵的因素。有一年,國民軍攻打南京,司教士挺身而出,以美國人的身分,用熟練的中文跟軍隊交涉,最終僅花費現洋數百元,饅頭數千個,就讓軍隊乘火車離去。司教士說:「我是基督徒,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又有一次,米星如的友人孩子病況危急,束手無策。稍懂醫術的司教士,隨側在旁兩天兩夜,終至撿回一命。米星如詢問司教士為何如此,他說:「因為我是基督徒。」這就樣,沒有過多的言語佈道,司教士的身量,感動了米星如。那一年米星如21歲,受洗成為基督徒。

米星如是安徽人,金陵神學院畢業。曾任安徽滁縣教員,上海青年會幹事,還進入政界擔任多所機關首長。也編過報刊,如青年週刊、文社月刊等。1948年隨國民政府舉家來臺定居,1961年底病逝葬於陽明山。

為了追尋米先生,我上了陽明山第一公墓,給了公墓辦公室人員米先生的姓名後,馬上得到一個確切詳細的墓址。按圖索驥,第幾區第幾排第幾號。這就麼找到了米先生伉儷。墓址位置視野遼闊,毫無遮蔽。山下關渡平原、淡水河,還有對岸觀音山,盡在眼底。

米先生來臺後,對於公眾事務及基督教文學,均無疾而終。照其子女所述,晚年的米先生鍾情於書畫世界,想來那個動輒得咎的年代,低調樸實,明哲保身,最為安妥。

關於米先生還有許多故事可說,劉俊啟老師和曾慶豹教授2021年編注的《長征:米星如基督教文學選》,說得更為清楚;還有米先生的長女米明珉女士的文章〈我的故鄉:上海〉,收入《我們的那個年代:展翅雲霄》,這是臺大校友紀念文集,不妨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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