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硯美

在聖經裡有很多餐宴的場景，有人會說最重要的，莫過於是「最後的晚餐」，因為耶穌在那頓飯中，不僅是示範了至今仍被教會沿用的聖餐禮，在那場逾越節的宴席中，耶穌更是預告自己的身體將為眾人而捨，也期許門徒能夠跟他一樣，為眾人將自己的生命分享出去；然而，對我來說，有一場餐宴卻更加重要，也更加地打動我。

師徒之間最動人早餐

在彼得三次不認耶穌之後，他與多馬、拿但業還有其他幾個門徒，都回到加利利去打魚；也就是說，他們覺得，跟隨耶穌的這三年半好像是一場夢，一場奇幻旅程，現在耶穌不在了，他們要回到原來的生活當中。

然而，復活的耶穌卻走到了他們打魚的岸邊，早早在那裡生起了炭火，烤了魚跟餅，高聲喊著：「小子！你們有吃的沒有？」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門徒都還沒有認出是耶穌。

但耶穌更進一步知道，他們的另一個需要，也就是他們的漁網是空的。所以，他又指示他們下網的位置，讓他們滿載而歸。此時，這個熟悉的場景，讓當初就是這樣被呼召的彼得認出了耶穌，於是，便跳船游到了岸上。

當所有門徒上了岸，沒有人敢問眼前這個人是誰，可能是因為愧疚，也可能怕被責備，但是耶穌卻說了一句無比平凡卻充滿力量的話：「你們來吃早飯。」（約翰福音二十一章12節）

我們總記得耶穌在這場早餐時光三次問彼得：「你愛我比這些更深嗎？」可是，卻鮮少看見，耶穌是經過一連串的「預備」，他早就已經融化了彼得的心，以至於那三次的問句，讓彼得完全被耶穌的愛包圍。

耶穌在這場早餐中，示範了一個最樸實卻又充滿力量的，生命觸及生命的榜樣：他不是把教訓的言語放在前面，不是把原諒的行為放在前面，而是把人最基本的需要，放在他的心裡。

深夜裡的一抹微光

《就在今夜》是2022年上映的一部法國電影，由米夏埃爾‧艾斯執導。故事的背景是在1980年代初的法國，伊莉莎白（夏綠蒂‧甘絲柏 飾）剛剛離婚，長期以來，都依靠丈夫作為家中經濟支柱的她，頓時陷入困境。她帶著一個嚮往成為文學家的小兒子，以及一個對於社會有著諸多憤慨與意見的大女兒，家庭的經濟負擔，讓她不得不立刻到社會上找工作。

她無意間，被錄取成為一個名為《夜行過客》的深夜廣播節目助理。這個節目的特色，是在深夜接受聽眾的Call-in，傾聽聽眾的個人故事，陪伴許多聽眾在深夜入眠。

然而，就在伊莉莎白聽著電台主持人接聽著一通又一通，在城市中孤單的人們的電話，傾訴著自己生活中巨大與瑣碎的故事時，她遇見了一個來到節目現場的流浪少女塔魯拉。不捨少女露宿街頭，伊莉莎白於是將塔魯拉帶回自己的公寓，給了她一間小小的房間，塔魯拉就在她的家中短暫安頓下來。

伊莉莎白與兒女的關係並不是非常融洽，特別是跟小兒子，而歷經乳癌（並切除單邊乳房）、離婚的伊莉莎白，自己的情緒也時好時壞。但是，當塔魯拉來到他們家之後，似乎解開了小兒子的一些心結，他愛上了塔魯拉；而伊莉莎白也看見因為塔魯拉的到來，小兒子原本封閉的情感，敞開了許多。

矯正與放任的掙扎

但是，生性自由不羈的塔魯拉，也讓伊莉莎白感到些許擔憂，她發現小兒子跟塔魯拉一起在深夜出去參加街頭聚會，喝酒並且弄得渾身濕，便忍不住動了怒，罵了幾句。

那晚，塔魯拉思考著自己的出現，是不是改變了這家人原本的平靜，翌日，她便不告而別。

當塔魯拉再次出現，已經是四年之後了，此時的伊莉莎白，已經差不多走出了失婚的傷痛，大女兒也搬出去住，有了自己的獨立生活，小兒子也開始寫書創作，一切看似明亮有希望；但是，這次塔魯拉是以倒臥在伊莉莎白公寓一樓的姿態出現。她染上了毒癮，手臂上滿是施打藥物的針孔。

伊莉莎白一方面心疼，一方面又想要「指正」這個她曾經收容過，現在又要再次收容的生命。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塔魯拉，甚至就想直接把她送到醫院，或者是勒戒機構，但卻被她的小兒子阻止。

小兒子不僅是出自於對塔魯拉的愛慕，他知道唯有跟塔魯拉生活過的他們一家，才真正對她有情感，倘若只是把她送去這些醫療機構，等時間到了，或者症狀轉好了，她必然還是會被送回街頭，而這樣只不過是讓一切變成循環。他知道，其實塔魯拉需要的是一個家，但不是一個將她綁死的家。

陪伴是最長情的成全

《就在今夜》是用很隱晦的方式，訴說一個跟耶穌預備早餐給門徒吃一樣的真理──越脆弱的靈魂，越不要讓我們急於改變的心，讓他失去了回頭的意願。

電影中，塔魯拉最終還是離開了，電影並沒有演到她第三度回來，甚至很有可能，她就這樣消失在1980年代末期的法國街頭。可是在寒冷的深夜，曾經有過的一抹微光；空虛無意義的生命裡，曾經有過溫暖且溫柔的關懷，卻是能讓她的心永遠記得。

基督徒常常很心急，但是，讓我們想想，耶穌為門徒做了些什麼？他對他們講道嗎？還是，訓斥了他們的背叛？又或者是，一上岸就要他們來禱告？還是，讓整夜勞力的他們參與禁食？還是，邀請他們去聖殿，一起感受上帝的同在？不，耶穌沒有，耶穌甚至幫助門徒手上正在做的事，甚至明白他們最平凡卻也最深切的需要，也就是肚子餓了。

我們經常把生命改變，當作首要也最大的目標，就像伊莉莎白面對染上毒癮的塔魯拉，又或者是正在叛逆期的小兒子，覺得應該馬上、立刻要把正確的事說出來，並要求他們隨即改變。

我們太急著介入改變他人生命的結果，就是讓那個對象離我們更遠。我們能不能，就是成為如同電影裡那個深夜節目一樣的存在呢？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一個很好的祝福者，一個很好的成全者，一個很好的陪伴者。

耶穌用最樸實的行動，把無限的愛傳遞出去，改變就因此發生；彼得被耶穌的早餐融化，以至於他才明白，耶穌對他的愛，遠超過他的過犯。然而，我們有多久沒有不帶目的的，好好地陪伴身邊的人了呢？

（編按：《就在今夜》為保護級，有吸菸、裸露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