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利亞

異常酷熱的七月天，難耐的不只是暑氣，還有那股來自南方，夾著濕熱水氣的熱風。廚房的爐火正滾沸著一鍋載浮載沉的水餃，我穿著被汗水浸濕的上衣，一邊弄晚餐一邊想著尚未完成的工作，耳邊不時傳來兩個兒子的吵鬧聲，心中的火氣隨著那鍋餃子逐漸沸騰，瀕臨鼎沸…

突然，耳邊傳來「碰」的巨大聲響，經驗告訴我，兒子跌倒了，而且跌得不輕，然而，我不假思索地怒斥：「是誰？」話語一出，我聽見那聲音滿是憤怒，像極法官審問犯人，沒有同情、沒有一個贅字…

另一頭，大兒子唯唯諾諾地說：「對—不起，是我跌倒了。」

沉默，卡在我的喉頭，一時間，百感交集，我在做什麼？這是為人母者當有的態度嗎？憤怒來得太快，我還沒能辨別，情緒已經衝出口，意識到自己的脫序，我卻無力約束…

時間回到10歲那個夏天，傍晚的彩霞像是一幅絕美的畫作，絢爛無比。

我坐在摩托車後座，媽媽的表情像烏雲密佈的陰天，我默默地在心中拉起警報。就在那個十字路口，準備左轉時，我伸頭探向左方的後視鏡，瞧瞧後方有無來車，冷不防地，耳邊傳來一聲怒吼：「白目！」我心中一驚：「我又做錯事了。」突然意識到，我的探頭阻礙了媽媽觀看後視鏡，她的情緒就這樣脫口而出…

雖然沒看到她的表情，但那兩個字所透露的煩躁如同生氣的刺蝟，滿漲的刺密集又尖銳，整個晚上，我們沒多說一句話。

多年後，我才明瞭，當壓力和挫敗感達到滿水位線時，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就能沖垮石砌大壩。

無論是現在，還是30年前的那個黃昏，我知道這都只是偶發事件；我明白，我和媽媽都是一心愛著孩子的母親，只是生活缺乏彈性、餘裕時，就像活在一個佈滿地雷的陣地，解套者，唯有自己。

我雙手抱胸，輕輕拍了拍自己，放下掙扎的怒氣和自責，走向孩子…

已然出口的憤怒，就像兒子腳上疼痛萬分的紫黑色瘀青，我伸出手輕輕地將瘀血揉開，順手撥了撥他的短髮，叮嚀著：「玩歸玩，自己要注意安全。」兒子的表情有些複雜，似乎還不能理解媽媽的情緒轉換，扭捏地說：「沒關係，沒事啦！」

有時候，人生就像缺了一角的圓，儘管使盡全力向前滾動，卻常因那缺角而卡住。無論是動彈不得，或是正在墜落中，請記得好好接住自己，儘管風雨再大，別忘了為自己撐起一把「接納」的傘，好好陪伴自己，直到看見前方藍天的那道彩虹…  (果子傳媒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