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引用聖經經文作為戰爭藉口荷蘭學者研究普丁逾萬次演講：將基督信仰和歷史當成策略工具

【特約編譯樂以晴、編譯余友梅／報導】位於荷蘭海牙的國際刑事法院（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in The Hague，ICC）法官17日對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及俄國兒童權利專員勒沃瓦-別洛娃（Maria Lvova-Belova）發布拘捕令，他們兩人被指控犯下戰爭罪，也都在美國和歐洲聯盟的制裁名單上。一名荷蘭學者在研究過普丁大約11, 000次演講和採訪後指出，普丁經常在演講中刻意引用聖經經文，既是為了討好東正教信徒，也是企圖將發動戰爭的行為合理化。

2021年1月7日，普丁出席在利普諾島上的聖尼古拉斯教堂（St Nicholas Church on Lipno island）舉行的聖誕節彌撒。（圖／翻攝自克里姆林宫官網）

位於荷蘭海牙的克林亨達爾國際關係研究機構（Clingendael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Relations）研究員尼爾斯．德洛斯特（Niels Drost）檢視普丁的演講內容後發現，普丁很「諷刺地」利用聖經經文，來為自己侵略烏克蘭之舉辯護。近年來，普丁很明顯地多次向基督宗教（東正教、天主教、基督教或稱新教等）示善意，以安撫俄羅斯的東正教信徒。德洛斯特也認為，普丁以「精明」的手法將歷史轉為己用。

將歷史和基督信仰轉為己用

近期，德洛斯特與荷蘭基督教歷史學家兼恐怖主義專家碧翠絲．德．格拉夫（Beatrice de Graaf）教授共同撰寫一篇文章，發表在《應用歷史期刊》（Journal of Applied History），內文集中分析歷史和基督教信仰在普丁政策中所扮演的角色。

例如普丁在一次訪問中提到，他總是帶著聖經搭飛機，德洛斯特說：「很難分辨普丁這麼講是不是真的，也許其中是有那麼一點真實性。事實上，普丁一貫將自己塑造成虔誠的俄羅斯東正教徒。為了鼓舞在烏克蘭東部地區頓巴斯（Donbas）的俄羅斯軍隊，普丁引用了聖經約翰福音十五章13節「人為朋友捨命，人的愛心沒有比這個大的」。但他認為，利用聖經經文來為在鄰國發動毀滅性戰爭辯護，是非常不足取的。

俄羅斯總統普丁在利普諾島上的聖尼古拉斯教堂前留影。（圖／翻攝自克里姆林宫官網）

德洛斯特說，普丁擅於運用各種歷史和基督教元素當作他的策略工具，讓俄羅斯人民支持他。多年來，普丁的口吻也變得越來越嚴厲，還曾經利用過末世論元素。2012年，普丁被問及世界會在何時結束？當時，普丁的回答相當冷淡：「大約45億年後。」但大約5年後再次談到末世論時，普丁則暗示了核戰。2019年，有人訪問普丁：「今年我們離天堂更近了嗎？」對此，普丁的回答暗指與美國的緊張關係：「當然，情況沒有改善。任何侵略者都應該知道報復是免不了的，他們將遭到摧毀。我們作為殉道者會上天堂，而他們只會滅亡，因為他們根本沒時間為自己的罪孽懺悔。」

普丁指控烏克蘭和西方國家不僅是納粹主義，還是撒但教徒，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德洛斯特說：「普丁將他的敵人妖魔化，而且還越來越激進。他堅稱，崇拜撒但的西方不遵守聖經教義，淪於毀滅和墮落。另一方面，普丁宣稱神聖俄羅斯在特別軍事行動中不僅在對抗烏克蘭，也是在對抗西方價值觀，例如LGBTQ平權。」

今年（2023年）1月6日東正教聖誕節，普丁在克里姆林宮內聖母領報大教堂觀看慶祝儀式之進行。（圖／翻攝自克里姆林宫官網）

普丁強調基督教價值觀，是否會在保守派基督徒中引起共鳴呢？德洛斯特說：「確實如此。普丁的策略就是有意識地要讓西方保守派人士站在他這邊。他強調一個由父母親組成的家庭是社會的支柱，這個觀點許多荷蘭基督徒也贊同。但根據克林亨達爾研究機構的研究，自從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荷蘭基督徒對普丁的支持度已經大幅下降。目前僅屬於民粹主義的民主論壇黨（Forum for Democracy party）對俄羅斯最為支持。」

至於俄羅斯人的態度，在2021年9月國會選舉前，大多數東正教徒和基督徒都是支持普丁，理由主要有以下幾點：重視家庭價值、反同性戀、不喝酒也不抽菸、是愛國者和信仰的護衛者。普丁經常在東正教復活節和聖誕節期間，在電視上點蠟燭；由其外在形象，俄羅斯信徒認為他是正統信仰的捍衛者。

但是也有其他的基督徒看穿了普丁空洞的政治承諾。他們看到了一個不同的普丁，因為他限制了在街頭傳福音；並且俄羅斯政府一直對於實施某種禁止墮胎的法律懸而不決，墮胎在該國仍是合法的，許多保守派基督徒認為這是無神論蘇聯社會殘存的遺毒之一。雖然俄羅斯的人口正在下降，但是直到今天，普丁沒有朝這個方向採取任何措施的意願。

除此之外，國際雖提出證據表明普丁本人也是俄國貪腐人物代表，例如CIA估計其財富實際超過400億美元，但許多俄羅斯東正教徒冷眼忽視，只希望國內維持現狀。

普丁與俄羅斯東正教牧首基里爾（左）私交甚篤。（圖／翻攝自克里姆林宫官網）

對歷史有興趣卻扭曲歷史當武器

毫無疑問，普丁在演講和訪談中不斷地提到歷史。德洛斯特發現，他不怕扭曲歷史為己所用。「普丁喜歡提到過去數世紀的俄羅斯帝國歷史。例如，他欽佩統治俄羅斯數世紀的沙皇彼得大帝（Tsar Peter the Great,1682-1725）和羅曼諾夫王朝。普丁最喜愛的領袖之一則是和他同名的弗拉基米爾大公（Prince Vladimir）；他是公元980年至1015年，以基輔（Kyivan Rus）為首都的弗拉基米爾公國的統治者。普丁將大公歸信基督教與其帝國，視為今日俄羅斯基督教文明的搖籃。也因此，普丁認為俄羅斯有權將烏克蘭境內，他所認定的俄羅斯歷史領土「收回」（take back）。「收回」一詞體現了普丁的用詞方式。

然而，他所描述的弗拉基米爾時期的俄羅斯，與現實相互矛盾。歷史學家認為在公元980年左右，不存在基輔屬於俄羅斯的這種「大俄羅斯主義」概念，這個帝國只是一個鬆散的地區聯盟。

普丁雖然向基督宗教示善意，但他是不會攻擊伊斯蘭教的。德洛斯特指出，普丁認為，伊斯蘭教與基督教一樣重要，他強調俄羅斯是一個多元宗教國家。例如，高加索地區的穆斯林擁有充分的信仰自由。普丁在2020年俄羅斯人民團結日（Russian National Unity Day），曾分享古蘭經、基督教和猶太教的經文。

普丁有意消弭20世紀自詡無神論的共產主義俄羅斯，與基督教、伊斯蘭教和猶太教之間的鴻溝。普丁曾說，共產主義的意識形態實質上是採用了《聖經》、《古蘭經》（Quran）、《妥拉》（Torah）和《塔木德》（Talmud）的道德和倫理原則。然而事實上，基督宗教（主要為東正教，少數為天主教、基督教等）是俄羅斯的主要信仰，克里姆林宮和俄羅斯東正教會（Russian Orthodox Church）之間關係密切。」

酷愛歷史的普丁，視克里米亞為俄羅斯靈魂的核心。今年（2023）3月18日參觀該半島西南部，有「烏克蘭的龐貝城」稱號的世界遺產克森尼索。（圖／翻攝自克里姆林宫官網）

與俄羅斯東正教關係密切

被俄羅斯吞併的烏克蘭克里米亞半島，對普丁來說具有神聖的地位，這又是為什麼呢？德洛斯特表示，對普丁與他的支持者而言，克里米亞屬於俄羅斯靈魂的核心，他宣稱克里米亞自10世紀以來就屬於俄羅斯。關於這點，普丁其實也篡改了歷史。事實上，俄國女皇凱薩琳大帝（Tsarina Catherine the Great）是於1783年占領克里米亞。近幾個世紀以來，克里米亞曾隸屬於各種族群，例如希臘人與韃靼人（Tartars）。

普丁還曾於2022年2月, 指控烏克蘭政府將該國的宗教分歧，作為施行民族主義的工具。俄羅斯外交部長謝爾蓋．V．拉夫羅夫也附合說，基輔政權是新納粹班德拉政權，正進行種族滅絕，「一切屬於俄羅斯的東西，包括東正教徒，都在烏克蘭受到攻擊」。今年3月10日，烏克蘭政府以教會與俄羅斯官方有密切往來為由，宣布終止「莫斯科宗主教聖統烏克蘭正教會」使用基輔洞窟修道院的租約，等於要將該教會驅逐出教堂。而這其實是倒果為因，為其戰爭行為合理化。

有些俄羅斯東正教徒視普丁為正統基督信仰的捍衛者。（圖／翻攝自克里姆林宫官網）

普丁曾提及歷史是他的策略之一，他真的對歷史感興趣？德洛斯特認為，其實兩者皆是。普丁對俄羅斯歷史是真的有興趣，而且熱愛閱讀歷史書籍，他能花好幾個小時和學生們談論幾世紀前的歷代沙皇。但普丁也把歷史作為一種武器，為自己的利益所用。當他剛成為總統時，普丁也曾以友善、積極的方式提及歷史。例如在2007年，他曾和當時的美國總統小布希（George W. Bush）一起坐船出遊，並指美國和俄羅斯曾在兩次世界大戰中並肩作戰。但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