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慧馨
對世代務農者而言，土地不僅是滋養萬物、賴以營生的根基，更是精神生活的慰藉、家族連結的核心。農地既有滿足現實的經濟效益，亦有撫慰心靈的意義。
然而隨著時代的轉變，對土地及與自然相互依賴的默契，卻漸漸被負面訊息，如農地上的非法豪宅和工廠、農地種電、農民對爆跌的收購價表達強烈抗議所掩蓋。
當地主決定剷平果樹、農田，改設獲利更豐的太陽能電板時，毀損的不是只有果農心心念念的果園、維繫精神生活的農作，也往往挑起新舊世代觀念上的摩擦，造成親人間無法避免的衝突。
當務農土地被改設太陽能電板
在西班牙電影《桃子樹的最後豐收》裡，不難理解生活在加泰隆尼亞，80年來一直兢兢業業為地主種植桃樹的索雷一家，聽到過世地主的兒子，決定剷平桃樹改設太陽能電板時，頓失所依的絕望與憤怒。
從繼承家業、正值中年的長子吉梅（約迪普約爾多賽 飾）、心有餘力不足的年邁老父，到賢妻良母的妻子朵樂絲（安娜奧婷 飾）、兒子羅傑（亞伯特波世 飾）、女兒和妹婿一家，都因這突來的變化深受影響。
不過，由於每人對「改變」的接受度有別，最後堅持捍衛桃樹的吉梅，反而成了兒女、妻子甚至手足眼中的頑固分子，而讓原本互動和樂的家族，暗潮洶湧、衝突不斷。
縱使本片描述的是農家擋不住趨勢巨輪，被迫順應潮流的掙扎過程，不也反映每個世代難免都得經歷「變動」和「因應」現實的歷程嗎？究竟處在瞬息萬變中的我們，可以從影片中得到哪些啟示呢？
彷若置身桃農日常生活
當吉梅的老父親得知過世的農場主人兒子要收回土地「種電」時，找不到當初老主人允諾贈地的地契，只好瞞著兒子，放下顏面試圖說服新主人。他親自送農產示好，重提曾冒生命之危營救主人一家性命的恩惠，然而這些對老主人有效的老方法，新地主並不買賬。
為了讓吉梅有農地維生，老父親靠著人脈想幫兒子買農地。而不很認同吉梅作風的妻兒，還是忍住自己的想法，竭力配合，即便明知販售桃子的價格不符成本，還是默默陪伴吉梅完成最後一次的收成。
農作能否豐收除了要看天吃飯，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細節需要費心。片中可以看到種植果樹要隨時注意氣候的變化，即時處理。夜晚要出來射殺破壞農作的兔子，要定時關閉水閘控制澆灌的水量。其他的成本還包括要請工人採收、要開貨車運送、要整修機具，還要不時因應農產滯銷或價格大跌的危機。
不過，電影裡也充滿自然、明朗、幽默、趣味的元素，讓人彷若置身在桃農的日常生活中，看著盛夏的明媚風光，參與農村的慶典活動。
農家改弦易轍產生骨牌效應
從片中看到，家鄉的年輕世代即便務農也紛紛改弦易轍，選擇經濟價值高的農作，不然就是變賣農地，到市區工廠工作。而從小到大都靠種植桃樹維生、對桃樹仍有熱情的吉梅，如果中年轉業，勢必要克服觀念、重新學習等課題，所以他斷然拒絕地主提供轉職的建議。
可是年輕的妹夫情況不同，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面對擋不了的時代驅勢，當然要勇於擁抱和接納。只是他的妥協對於吉梅而言卻是背叛，造成手足情深的兄妹關係惡化，互不往來。
諷刺的是堅守農務的吉梅，卻希望獨子羅傑好好讀書，脫離農夫的行業。即便羅傑是天生的農務高手，相關表現深受鄰里肯定，但吉梅卻非常不高興，對兒子的天分充耳不聞，這也導致親子關係變調。
觀念的不同，未必代表對錯。但是吉梅只強調自己的立場，忽略妹婿、兒子的想法，甚至因為長久累積的壓力，常有影響家人的不悅情緒，以至妻子、女兒以冷漠來反抗他，兒子故意荒廢農事來對抗他，讓原本和樂的家族關係突然變得複雜和緊張。
從吉梅的行為看到，雖然他有權堅守自己的立場，卻不該要求妹婿或兒子毫無條件配合。每個人本來就是不同個體，考量的重點也不同，若把自己對農業的熱情和責任轉嫁到他人身上，除了讓對方無力面對，也容易破壞關係。
還好，當吉梅發現兒子因他夜不歸營時，終於了解家人的情感勝於一切，即便無法扭轉既成的事實，家族還是可以像過去一樣開心的聚餐、聊天和彼此關心。
本片充份展現真實的農家日常和人與土地相互依存的面貌，並透過劇中成員交錯的對話、互相的抗衡，呈現果農充滿生命力的輪廓，真實反映出「⋯我們都有家庭，所有的人也都對家庭故事有所感觸。但畢竟人沒有辦法選擇家庭，這就是為什麼家庭關係這般複雜，並令人感受深刻的原因。」
面對未知和變化，是生命過程的必然
無論處在哪個世代，都要面對不同的轉變，像是馬車被汽車取代、工廠完全自動化；最近蔚為話題的聊天機器人ChatGPT也讓許多文字工作者、教師備感威脅。面對目不暇給的改變，該用怎樣的心態來面對呢？
處在一日千里的資訊時代，我們無法拒絕改變，更不該排斥新的技能和科技，而是要有智慧地善用科技，有效從事有益社會的事，以終身學習的態度來因應。不論從事任何工作，都要持續學習，吸收相關的專業。即使從事農業，仍可以學習合乎成本效益、提高產物品質和價值的新方法。
再者，認真走好每一步，就像聖經所言，上帝是我們腳前的燈，路上的光。除了神，沒有人可以確知未來真正的結果如何；但我們可以把握當下，努力現在，靠著主賜的力量，充實地過每一天。
最重要的是，無論面對多大的困難，家人的關係都是最優先的。所以決定任何事情前，只要涉及他人或家人，千萬不能擅作主張，而是要和當事人討論商量，獲得共識才作決定。
《桃子樹的最後豐收》主要取材自本片導演卡拉西蒙的童年記憶，畫面上故鄉的燦爛陽光、綠油油的桃樹園、黃澄澄的土地，農民的閒話家常，聚會的八卦話題，生活的悲喜辛勞，莊園和鄉村的生活，都是劇中引人入勝的元素。
而導演從9千位應徵者挑選出來的素人演員，個個表現的恰如其分，真摯而感人，讓人看到凡夫俗子因應生命變局的非凡鬥志，也讓人領悟這部溫馨清新的影片，何以能一舉勇奪柏林影展最高榮譽金熊獎，代表西班牙角逐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