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朴

帶著女兒走上短短的斜坡，旁側的大榕樹灑下如雨的葉蔭。眾多莘莘學子背著各式各樣的書包，匯成一條斑駁的河流緩緩而上。穿藍旗袍的學姊們一個個轉入中學校園，路上便只餘下小學的師姊。拐了個彎，多走段路就來到小學校園，校園裡還附設了幼稚園。每個早上，我帶著女兒上學，放學則由妻子接送。

為了嚮往的學校  積極展開特訓
由於中學歷史悠久，成績出眾，連帶小學和幼稚園也沾了光，吸引無數家長慕名而來。我們正好居住這區，才不用孟母三遷。

妻子懷著女兒時，已經對這所小學情有獨鍾。她剛好有位多年朋友在裡面任教，便常向她打聽學校的情況。女兒還未呱呱落地，她已有了全盤大計。

幼稚園是她心目中的捷徑，收到面試通知書，對她已是大日子。面試之前兩個星期，她已從互聯網找來一大堆幼稚園面試題目，開始替才兩歲多的女兒特訓，還印來一份密密麻麻的問題，遞到我面前，連我也是特訓對象。

「這是什麼？」我疑惑地問她。

「那天或許會跟家長面試，所以要你準備一下，家長的表現可能成為關鍵。」

面試當日，她替女兒悉心打扮，一派小公主的模樣，還紮了兩條流水似的孖辮子。她自己當然也隆重其事，施粉弄妝，穿得較平日典雅，還像個形象設計師，替我選好了當日指定的衣著。

她預備的那份面試問題清單，最終沒能用上，我們在校園裏跟妹妹分開後，她隨著同齡孩子進了課室獨自參加面試，我們則被安排坐在另一邊禮堂等候。禮堂裡全是穿著整齊的家長，舊的一批去了，新一批又來。我們接回女兒後，妻子急不及待追問面試的情形，考了什麼題目，追問女兒表現如何。

苦等面試結果  發展不如預期
面試後整個星期，妻子每天都在等電話或信件通知，到第二個星期，終於按捺不住，主動致電學校查詢，學校說還未有結果，她只好繼續苦等下去。

後來，她期待已久的信終於來了，卻不是期望的結果。她的每個眼神，每個神情，都在說明什麼是失落。她告訴我，她已經盡了全力，而且懇切祈禱，結果卻不如所願，她無法明白天父的安排。

收到通知半個月後，妻子寫了一封信給那所幼稚園的校長，字字琢磨，陳情懇切，還鄭重地要我替她好好校對審閱，潤飾字句，只盼靠著這一封信，可以奇蹟打動那位校長。但結果沒有回音，她的期望石沉大海。

那時另一所幼稚園取錄了女兒，入學手續辦好了，校服也齊全了，開學前那個暑假，妻子還是心血來潮，於是又草擬了另一封信給我修改，寄望多寫幾封，那位校長就會回心轉意。

「我不知道天父的心意，祂要我學習什麼呢？」妻子有一次跟我這麼說。

學習評估亮眼  重燃插班希望
女兒就讀的那所幼稚園其實也不錯，她在校內表現很好，老師讚譽有加，發下來的評估表，幾乎每一項都是最好。妻子看了自然歡喜，於是重燃去讀那所幼稚園的希望。在第二年春季，我們又帶著女兒，來到相同的校園，穿梭相同的環境，這次插班考試，妻子頗有信心，拿著女兒這麼亮眼的評估表，怎麼可能不取錄？

然而，事實又出乎妻子預期，求情信當然又要寫。後來，她還問我該不該再多寫幾封，我客觀跟她分析，內容其實已了無新意，再寫作用也不大，她這才作罷。

妻子著實不明白，我也不知該怎樣相勸，只能跟她說，子女的學業不應成為父母的整片天空，最好的安排在天父手裡，不是人的作為。

女兒準備升讀幼稚園三年級時，香港掀起了移民潮。不知道妻子從哪裡打聽來消息，那所幼稚園不少學生退了學，騰出很多名額。她還聽說，連那位校長也移民去了，現在換了新人。

「這次若再報讀插班，勝算很高，很多朋友都這麼說。」她興致勃勃的。

「但妹妹已適應現在這所學校，認識了不少朋友，況且明年已是小學派位，最好是一動不如一靜，把結果交給天父。」我的看法則不同。

我們再三討論，她最終也打消了念頭，說：「我們這就把結果完全交給天父。」

接受小學分派  結果交給天父
香港的小學派位（小一入學統籌分配辦法）頗為複雜，大體說主要由中央電腦隨機分派，有點像古時的抽籤，背後原意是好，期望為貧困階層提供平等機會，同時讓幾歲大的孩子不用面對激烈競爭。

可惜對很多家長，只要有一點差錯的可能都是太冒險，總是想方設法，希望把一切牢牢控制在手，確保萬無一失。然而說到底，誰能真正成為主宰？對自己做不到，對子女也不可能。

派位結果公布前一天，我們如常一起為此事禱告，妻子說她心裡很平靜。當日早上，所有同學都收到了信件，知道了結果，唯獨我家未有。這真是又一次轉折，妻子告訴我，她學會了交託，不再像過去心情七上八落。

好不容易，那封信終於在傍晚姍姍來遲，拆開一看，這幾年妻子一直祈求的學校，名字清清楚楚寫在信上。她歡喜不已，只是這次，她深刻明白了這一切不是出於自己的計劃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