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硯美
我們對現實世界的認知是透過身體的五感,從出生到離開這個世界,外部世界的每一個訊息,都是通過五感來轉化成為記憶、經驗,提供給大腦進一步地思考、判斷。可是,我們也知道,無論是先天或者是後天,五感乃至肢體都有可能因為各種理由而產生缺陷,進而失去它本來的功能。
對於早已習慣擁有眼、耳、鼻、舌、皮膚五種器官的我們,對於失去哪一個感知最覺得恐懼呢?是視覺嗎?是聽覺嗎?還是嗅覺、味覺或觸覺?
不要讓自己的心窒息了
近幾年開始流行一個名詞叫作「鈍感力」,英文叫作「The Power of Insensitivity」,它針對的也是近幾年開始被討論的「高敏感族群」也被稱作「共感人」(empath),認為在現代社會當中,每天我們接受各種媒體的、人際的刺激,導致無論是生理或者是心理都處於一種緊繃狀態甚至是在崩潰邊緣。
許多人在生活當中遇到人群,或者是突如其來巨大的聲響、一段時間的喧囂等等,都會對精神有很大的消耗,甚至會導致憂鬱、極度煩躁等狀況,於是,便開始有人提倡「鈍感力」。
可是,這真的是一帖「對症」下的藥嗎?刻意地取消我們對這個世界的關注,刻意地漠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把原本的情感壓抑下去,我們看見越來越多人低著頭滑手機,無論何時都把耳機戴上,無視眼前發生的事……或許,我們不是真的培養出了強大的心靈,可以心如止水,波瀾不興,而是我們的心窒息了,所以無感了。
感受失聰拳擊手的孤獨世界
《惠子不能輸》是一部改編自真人真事講述失聰女拳擊手惠子(岸井雪乃 飾),日復一日前往一間即將要倒閉的拳擊館練習的電影。
這個故事原型,是源自日本首位聽障職業拳擊手──小笠原惠子。她在三年的職業生涯裡,繳出了四戰三勝的成績,並出版了自傳《負けないで!》(中譯:不能輸!)。電影改編的幅度頗大,但仍保留了惠子的真實情況,就是因為失聰而在比賽時無法接收到裁判、教練的即時指示,在訓練上也遭遇到同樣的問題。
該片榮獲第96屆電影旬報讀者票選導演獎,也是入選年度十大日本電影獲得第一名的殊榮,飾演惠子的女主角也憑藉這個角色,勇奪第46屆日本電影學院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
全片因為主角惠子的失聰,許多時刻完全無對白,導演三宅唱刻意將日常的「聲音」,例如拳擊館手套打在沙包上的聲音,訓練用的跳繩聲,晨跑時的腳踏車聲、火車聲以極清晰的方式,為觀眾構建出一個與惠子感受完全相反的現實,卻又在沒有電影配樂的情況下,讓觀眾感受一種寂靜,也凸顯了惠子訓練時候的孤獨。
三十多歲的惠子在拳擊手的職業生涯上已經算是屆退年齡,且在教練眼中,她不僅受到先天因素的限制,在拳擊的天賦上,也是相當平庸,再加上性格不夠沉穩,每每正式比賽時,節奏一被打亂就心急胡亂進攻,於是容易吃下敗仗。
惠子平日主業是旅館的房務人員,每天上班前,下班後,她沒有任何社交,回到家中也就是弟弟與之共居,寒暄幾句話(手語)就回房休息,她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拳擊上,即使是她選擇了拳擊,但拳擊沒有選擇她。
亦師亦友的老教練即將退休
惠子的拳擊館,是一間歷史非常悠久的拳館,然而,因為會長(三浦友和 飾)沒有子嗣,且年紀老邁,身體也多有疾病,眼看也沒有會員要接手,所以這間近百年的拳館就要在他手上歇業。
老會長與惠子亦師亦友,他在記者前來訪問時,毫不避諱地指出惠子的缺點以及談到她的天資平平,但是,一場在拳館將要關閉,兩人站在鏡子前對著鏡子空拳練習的戲,卻讓觀眾看見兩人的默契很深。觀眾從那場戲看到,他們沒有針對練習進行溝通,只是站在鏡子前,兩人的動作逐漸取得一致,此時,可以看到惠子的眼角滲出淚水,她心裡對會長的尊敬,以及對拳館的極度不捨。
老會長也是因為眼睛已經嚴重退化,所以每次觀看拳擊比賽不管是實況轉播還是錄影,他都是把整個身子,整張臉幾乎要貼到電視上去看,甚至到後來他住院坐在輪椅上,他都還是戴著耳機,把惠子的比賽「聽」完。
面對平凡恐懼仍充滿溫度前進
電影裡,惠子是失聰,而老會長因視覺衰退而成為弱視,他們都在感官上有缺陷,可是,他們的「心」是熾熱的。
《惠子不能輸》一點都不是一部熱血的勵志電影,相反的,大部分的時間,是惠子無聊的、重複的拳擊訓練,可是,對我而言,這比任何勵志片更真實的原因在於,有多少運動員,甚至是我們自己,都是在這樣無聊的、重複的日子裡度過?上學放學,上班下班,庸庸碌碌、汲汲營營,可是,我們的心是失溫的,但是,惠子的心、會長的心是充滿溫度的。
使徒保羅在哥林多後書說:「我們若果顛狂,是為上帝;若果謹守,是為你們。」(哥林多後書五章13節),最消磨人心的,不是負面的遭遇,強大的打擊或許會讓我們有極端消沉的時候,但是,那時我們感受的,是心裡巨大的痛苦,那是有「感覺」的;可是,當我們習慣了日常,習慣了那些眼看無盡重複的日子,習慣了沒有勝利的日子時,心的溫度就漸漸地降至冰點,此時,再有什麼希望放在我們眼前要去追求,也可能失去了動力。
「我奔跑不像無定向的;我鬥拳不像打空氣的。」(哥林多前書九章26節),惠子資質平平,但她知道自己的恐懼是什麼,知道自己的平凡是什麼,所以她奮力練習不懈就是為了要克服她自己的恐懼與平凡;而戰勝自己,奔向永恆的獎賞,即便日子是一樣的,可是我們的心,可以因著這個定向,充滿溫度地,持續往前邁進。(編按:本片為保護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