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硯美
在經濟學中,有一個滿特別的名詞,叫做「沉沒成本」(Sunk Cost),它的概念很簡單,就是已經付出但無法再創造收益,也無法再回收的成本,也就是說,它是一個極其確認的「事實」,不能改變,也無法回頭,它的存在是客觀的、理性能說明的。
「沉沒成本」卻會牽動一個很主觀的、非理性的思維,叫做「損失憎惡」(Loss Aversion),這種思維常常出現在投資的決策上,明明已經有清楚的虧損跡象出現時,人們會因為「不甘心」,而堅持在錯誤的投資標的上面持續投入又或者是拒絕認賠出場,且隨著時間越過越久,沉沒成本的不斷增加,這個「承認」與「改變」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最終,人們彷彿在錯過一次要下車的機會之後,不斷地繼續往前坐,一站又過一站,明知道那不會到達目的地,卻始終不願意下車,因為,下車的瞬間,不僅是要承受過站的時間延遲或者是購票成本,最重要的是──要面對那個錯了的自己。
逃避是一種罪性
害怕被指責,被定罪是人與生俱來的天性,羅馬書六章23節說得很清楚,罪是有代價的,無論它是肉體的死亡還是靈魂的永死。在我們的內心深處,我們都有對於「刑罰」的趨避心理,從幼童就已經會有說謊的行為,其中包括杜撰事實或是只說出局部的事實,也包括否認、反指控,又或者是更直接的,就是「逃跑」。
在聖經中也記載著,有的人是一錯再錯,就連舊約聖經中的大衛,他都曾經一步一步地連環錯──玷汙了有夫之婦拔示巴,還讓拔示巴因此懷孕;再因為恐懼東窗事發,把正在和亞捫人打仗的烏利亞叫回;然後用計不成,又把他派到最激烈的前線去,安排他的部下撤退,放烏利亞一人被擊殺而死,犯下這樣恐怖的罪行(撒母耳記下十一章1-17節)。
我相信每一個計畫的當下,一直與上帝有著緊密關係的大衛必定都有被提醒,可是,為什麼他執意要這樣做呢?直到先知拿單提醒他,他才承認──我得罪耶和華了(撒母耳記下十二章13節)。
一塊貌似共生共榮的土地
《花月殺手》是近期上映的一部美國史詩級西部犯罪劇情片,由傳奇大導馬丁‧史柯西斯擔綱導演和監製,並找來他多次合作的知名影星勞勃‧狄尼諾、李奧納多‧狄卡皮歐來擔綱電影裡的要角。
電影故事改編自美國作家大衛‧格雷恩於2017年出版的暢銷書《花月殺手:美國連續謀殺案與FBI的崛起》,該書並不是一本虛構的小說,而是真實講述1920年代初,於奧克拉荷馬州的奧塞奇郡發生了一系列的奧塞奇人(印地安人的一支部落)的連環謀殺命案──在不長的時間中,有超過二十位奧塞奇族的富人被殺害,甚至間接在這塊土地上,有數百人遇害。這引起了聯邦調查局的注意,開始對該地展開調查。
電影的開始,可以看到奧塞奇人原本只是一群樸實的游牧民族,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們在居住地發現了石油,這讓他們搖身一變,成為當時最富有的美國原住民,然而這也引來許多白人外來者的覬覦。
依據當時的法案,石油礦的擁有權採取繼承制,於是,許多白人的謀算便是,先搬到奧塞奇保留地建立一個與奧塞奇族「友好」、「共生」的小鎮,將許多現代化設施、娛樂場所,像是酒吧、美容院、照相館等都建設在那片土地上,然後與奧塞奇族頻繁的交流,最終,與他們的族人通婚,無論是嫁或娶(主要是娶奧塞奇女子),之後,就是透過各種方式「謀殺」礦權持有者,然後不管是以女婿或者是第二代、第三代繼承人的身分,取得繼承的權利(電影稱之為「人頭權」)。
一個生性畏懼的退伍士兵
厄尼斯特(李奧納多‧狄卡皮歐 飾)是個一戰的退役士兵,他並非是戰功彪炳的前線戰士,而是後勤伙食兵,從電影開始,導演就逐步讓觀眾看見這個角色的一種「平庸性」,他與人對話難以直視對方,說話常常裝腔作勢卻又難掩尷尬,於是,整個故事或說整個陰謀,厄尼斯特就成了一枚棋子。
厄尼斯特的舅舅金恩(勞勃‧狄尼諾 飾)要他去接近一個奧塞奇族的女子莫莉(莉莉格雷史東 飾),厄尼斯特不明就裡地就照辦了,隨著他與莫莉的交流越加頻繁,兩人也互相產生好感,厄尼斯特便突破了這位家中擁有礦權的女子莫莉的心防,二人成婚。
可是,不等二人成婚,悲劇早就已經是進行式。觀眾可以發現,舅舅金恩看似是對奧塞奇族人關懷備至,又或者是,像金恩那樣的「白人」還有很多;他們表面上對富有的奧塞奇人禮貌而尊重,實際上,他們內心的種族優越感及深深的歧視從未消失,只因龐大的石油利益擺在眼前,讓他們無時無刻不披上羊皮,來掩飾自己惡狼一般的貪婪與邪惡。
而金恩這個角色厲害的地方是,他總有辦法說服身邊的人(包括厄尼斯特),殺人是合理的,他們之間有個可怕的信念──奧塞奇人的壽命都不長,早結束或晚結束,都會比我們活得短。
厄尼特斯的處境在整部電影中耐人尋味,因為他對莫莉是真有愛,可是,從他的嘴裡卻也可以說出:「我愛錢幾乎跟我愛我老婆一樣多」,於是,他也在這樣的信念裡,受到舅舅金恩的指使,一步錯,步步錯。
電影到尾聲,莫莉的好幾位家人被害,她看著眼前的丈夫,這個被她懷疑多次又原諒多次的男人,已然不是那個當初與她花前月下浪漫求愛的人了,厄尼特斯在她面前認錯,可是,莫莉卻丟出了一個拷問他靈魂的質問。
一句無法回答的「愛的質問」
患有糖尿病的莫莉一直有在注射藥物,但是,厄尼特斯卻早在她的藥物上動了手腳,也就是說,他無論是為了錢,為了權,還是恐懼舅舅的施壓,在面對深愛也深信自己的妻子這個質問時,無論是回答或是不回答,都無法再欺瞞。這份愛他並沒有用生命去守護,相反地,他讓他口口聲聲說愛的人的生命一天一天地消亡。
莫莉一語不發地離開,留下厄尼特斯一人去面對他要面對的。對我來說,這是再心痛不過的一段對話了。
人會犯錯是必然的,可是,將犯的錯說成是必要的:說服自己與他人,犯錯是關乎更多人的「利益」;說服內在良心的譴責,說這不僅是我一個人這樣做,訴諸從眾與識時務、投機與手段的實際性與必然性。
我們會不會在這一生裡,經常說著「愛上帝」可是也「愛世界」呢?以致當抉擇來到眼前,我們的一錯再錯,會不會也是這樣告訴自己「誰不愛世界呢?」但上帝一直在問的是──你愛我比那些更深嗎?
(編按:本片分級為輔15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