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繪本《尋找鳥巢》和小說〈鳥巢〉談起

◎溫小平（作家）

買房是薪水階級很苦惱的一件事，有些單身者只能住在膠囊似的房間裡，空間狹小不說，連站起來活動都有困難。結婚以後，就希望尋找一個可以遮風避雨、溫暖舒適的窩。

無論是租屋或買房，房子的地點、結構、價錢、交通，都有各種考量，難度很高。若想一磚一瓦的自己蓋房子，更如鳳毛麟角。所以，跟鳥類比起來，人類實在遜色太多，因為鳥類知道如何尋找睡覺休息的地方，每年到了產卵前，就會親自覓地構築一個安適的窩，以便孕育下一代。

從鳥巢看出上帝的奇妙創造
觀察鳥巢，可以發現萬物的奇妙，鳥類不需要教導，就知道如何尋找安全的地方築巢，彷彿這是上帝賦予他們的天性。無論甚麼鳥，築巢後，在雛鳥從孵化到學會飛行之前，都是住在鳥巢裡，所以安全性很重要。一旦雛鳥離巢，這個鳥巢多半就沒有用了。只有少數例外，例如鷹和燕子，他們的鳥巢會繼續使用。

可惜的是，鳥巢不像恐龍有化石可以提供研究，鳥類一旦拋棄鳥巢，鳥巢就會逐漸腐爛、壞掉，無法進一步研究。

幸好出現了鈴木守這位畫家，他也是位鳥巢研究專家，他收藏鳥巢、繪畫鳥巢，並且寫過關於鳥巢的各種書，甚至蒐藏了世界各地的許多鳥巢，得以揭開鳥巢的神秘面紗，讓我們對鳥類有更多的認識。除了畫鳥巢，鈴木守也畫過燕子、候鳥、海龜等。

鈴木守在東京長大，直到34歲那年，才搬到靜岡縣的伊豆，住在山間小屋中。當時他在小屋四周種了許多樹，種樹時，意外在草叢裡發現鳥巢，彷彿在他心頭點燃一把火，引發他對鳥巢的癡迷，從此踏上迷戀鳥巢的不歸路。

在《尋找鳥巢》書中，鈴木守藉著彩色鉛筆畫，分享他跟鳥巢的初次結緣，以及他在世界各地觀察到的造型互異的鳥巢。

世界各地的鳥巢，造型令人目不暇給
《尋找鳥巢》中，鈴木守從他發現的第一個鳥巢開始畫起。之後，他在住家附近又找到好幾個廢棄的鳥巢，形狀和材料都不同，所在的位置更是大異其趣，有圓碗型、扁圓型、圓柱型、直立型，鈴木守十分好奇，這些造型不同的鳥巢是哪一種鳥兒的窩？

經過他的仔細觀察及記錄，他發現紅頭伯勞是用乾草和樹枝做成碗狀巢；綠繡眼蓋在分叉的樹枝間，再用蜘蛛絲把苔蘚和棕櫚葉纏在一起；長尾山雀的尾巴很長，所以鳥巢做成開口朝上的球型；錦鴝則在蘆葦叢中做成袋狀鳥巢，並且就地取材用蜘蛛絲和蘆葦葉編織而成。

鈴木守不滿足於只觀察在日本的鳥巢，於是不遠千里出國考察。他意外發現西伯利亞的白額雁，是用自己的羽毛編織成暖和的軟墊般鳥巢；澳大利亞的短尾水薙則是在地上挖洞築巢；至於非洲的黑頭織布鳥為了躲避敵人，就用草編成一個個鳥籠般的鳥巢，倒吊在樹枝上，遠遠望去十分壯觀；而美洲沙漠的棕曲嘴鷦鷯更有意思了，是把巢築在仙人掌之間，靠著仙人掌的刺保護牠們，鳥巢則像一條長長的隧道，房間位在最裡面，也提高了安全性。

南美的椋鳥、亞洲的喜鵲、歐洲的白鸛的巢，更是讓鈴木守大開眼界。令人難過的是，住在都會區的鳥類，找不到築巢的素材，竟然用舊衣架築巢，對雛鳥來說實在有點危險。

你會對周遭事物感到好奇嗎？對不明白的事物會尋根究底嗎？鈴木守就是這樣的「好奇大叔」。他特別提醒大家，雖然用相機拍照很便捷，但是眨眼就閃過，久而久之會偷懶，唯有用眼睛觀察，才能看得仔細，不致忽略掉細節。

由各種鳥巢看來，鳥類築巢產卵時，會讓自己和雛鳥置身安全地帶，似乎明白地告訴我們，尋找房屋的第一條件就是安全，千萬不要住在土地鬆軟的山坡地，或是容易淹水的河邊。

但是，下面這則〈鳥巢〉故事卻讓我們大感意外，這對鶺鴒鳥竟然在人的手掌上築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祈禱的一雙手成了鳥巢
〈鳥巢〉是瑞典作家賽爾瑪‧拉格洛夫的短篇小說，她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性，最著名的作品是《騎鵝歷險記》，專為瑞典的學生們所寫，書中包括瑞典的人文、歷史、地理等，幫助瑞典孩子認識自己的國家。

在〈鳥巢〉故事中，也包含了大自然及生命的關懷議題。

小說中的主角是隱士哈托及一對鶺鴒。哈托為了向上帝祈禱，特地在荒野的河濱挖了洞穴居住，然後從日出到黃昏，都高高舉起雙手祈禱，求上帝毀滅這個充滿罪惡的世界。

有對鶺鴒在附近的柳樹頂上築巢，卻因為風太大，始終無法完工。當牠們看到附近的隱士哈托他那被日曬風吹的乾枯皮膚，和飛舞的鬚髮，鶺鴒誤認為是被意外鋸短的柳樹，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選定哈托高舉的手掌築巢。

哈托一邊望著天空的末日景象，同時觀察著手中忙碌銜草造窩的鶺鴒，心中湧現一種奇怪的感覺，並未阻止鶺鴒築巢，反而悄悄彎曲手指，讓鳥巢更穩固。

原本待人兇惡，以致很少人親近的哈托，隨著鳥巢的完工，雌鳥接著生蛋、孵蛋，他更加不忍心放下雙手，只好舉著手坐著睡覺，以保護鶺鴒。他認為這是上帝的心意，要他舉手禱告直到雛鳥出生。

農夫看到哈托的愛心，主動帶食物來餵給他吃。而哈托禱告時，也改變了內容，他望著張大嘴嗷嗷待哺的雛鳥，求上帝毀滅世界時，放過這六隻雛鳥。甚至當老鷹偷襲雛鳥時，哈托也奮力捍衛雛鳥。

因為愛，祈禱上帝不要毀滅世界
慢慢的，雛鳥終於要學飛了。膽小的雛鳥，在哈托的幫忙下勇敢展翅，哈托望著離巢的小鳥，不禁想著，上帝的手將世界托在手裡就像托住大鳥巢一般，當上帝望著一個個可愛的孩子時，是否也會像他一樣心生憐憫？他好希望上帝不要毀滅這些雛鳥。

當小鳥飛走，鳥巢空了，哈托終於垂下雙手，準備迎接末日的來臨。哪想到，他並沒看到末日的天崩地裂，卻見到一隻隻的鶺鴒飛了回來，棲息在他的頭和肩上，快樂的嬉戲。哈托再度獻上禱告，謝謝上帝放過了牠們。

這真是一個美麗的錯誤，鶺鴒誤把修士當作柳樹而築巢，修士親眼目睹鶺鴒做窩、孵蛋，以及雛鳥在巢中孕育成長，而開始懂得珍惜生命。原來哀求上帝毀滅這世界的修士因此改變了禱告內容。

不免聯想到先知約拿，上帝派他去充滿罪惡的尼尼微城，提醒人們悔改。約拿見到尼尼微人悔改，他預期的審判沒有來到，就生上帝的氣。上帝卻藉由一棵為他遮蔭的蓖麻樹的乾死讓他知道，蓖麻樹不是他親手種的，他都會因著樹的死亡而生氣，更何況是城裡無數的生命呢？

即使我們犯了罪，上帝都會給我們機會，只要悔改，就不致毀滅，反而得到永生。我們不但要緊緊抓住悔改的機會。同時，也要學習尊重生命。

我曾寫過《迷寶花園》的故事，以未及出世的胎兒為主角，也就是為了呼籲珍惜生命，即使小小胎兒，也希望在他生命中的第一個窩巢──子宮中，得到餵養，可以順利平安出生。

無論我們在甚麼樣的窩巢（家庭）長大，也不管那是金窩、銀窩還是草窩，都要學習愛自己的家，讓我們在愛的滋養下，在其中茁壯，然後展翅高飛。

*《尋找鳥巢》，經典傳訊出版
*〈鳥巢〉選自《諾貝爾大師短篇小說選》，未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