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立（溫哥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牧師）

「賴永祥長老史料庫」掌門人、《中國圖書分類法》創建者、眾人眼中溫文儒雅的學者賴永祥長老於美東時間6月7日早上10時52分在美國波士頓安詳辭世，享壽102歲。

賴永祥長老1922年9月21日生於台南後壁，幼時就因父親（盧明）的煤礦事業舉家遷往基隆。先後考取台灣總督府台北高等學校、東京帝國大學法學部。之後，歷經太平洋戰爭、二二八事件，曾與同道創辦發起延平學院、《臺灣風物》、《全民台語聖經》等開創性的文教事業。

畢生奉獻圖書館志業
賴長老畢生奉獻圖書館志業，前後在台灣大學圖書館和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擔任館長與副館長，歷時45年3個月加14天。他在《坐擁書城 : 賴永祥先生訪問紀錄》書中提及：「我不後悔我的大半生涯在圖書館裡過，寧可說我多福，能享受『坐擁書城』之樂。圖書館總不吝惜地供我其豐富的資源，使我能在忙中，仍有所得。」

他編修的《中國圖書分類法》被台灣、香港、澳門、新加坡等華文世界的圖書館採用。2001年9月21日，他把這項資產自第9版起無償捐贈給台灣政府，授權國家圖書館使用，由政府繼續修訂、解釋及推動，可謂是國寶級的學者啊！

為台灣教會史奠定基礎
賴長老是深受改革宗敬虔文化薰陶的基督徒，曾任台北和平教會執事與長老、波士頓台灣人教會長老，熱心教會事工。自幼在基隆長老教會成長，他的母親賴葉長老在基隆地區熱心傳道，廣行善事，更在自家住處開設教會。

賴長老承襲母親默默事奉的美德，曾為《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百年史》（1965）整理詳實的宣教史文獻目錄，協助增訂黃武東與徐謙信合編的《歷史年譜》（1959）。1988-2004年間，賴長老在《台灣教會公報》「教會史話」專欄每週發表一千字短文，多達674篇。他明確勾勒寫作「教會史話」的藍圖：「我會談西洋宣教師們拓建教會之勞績，但也將不忽略本地傳教者、任職者及信徒所扮演之角色。其實教會之土著化是靠本地人。我們更需要蒐集本地教會及信徒之史料。」

有鑑於此，他竭力蒐集基督徒家譜、傳記、回憶錄、見證、日誌、記事冊、各教會沿革、紀念冊等，更勤於寫信詢問、釐清史實，建構多樣貌的在地教會史觀，從海外到本土，自上層到底層，致力為日後立史奠定基礎。

建立史料庫獲國家肯定
賴長老著作等身，在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與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教會歷史委員會、台灣教會公報社通力合作下，重新整理出版《賴永祥文集》共7冊。第1至4冊正是收錄「教會史話」；第5至7冊則收錄其有關台灣史的研究成果。另有規劃第8冊尚未出版，主要收錄賴長老生命史的記述。

由於，賴長老善用圖書管理專業爬梳台灣史以及台灣教會史相關文獻的成果豐碩，遂在林皙陽牧師娘李秀卿女士的協助下，建立了數位化的「賴永祥長老史料庫」。所有藏書檔案資料於2019年全數捐贈給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檔案館，拋磚引玉，期許以大英博物館為標竿，呼籲全民投身教會文史檔案的建造工程。

「賴永祥長老史料庫」於2020年榮獲文化部文化資產局列入「第二屆世界記憶國家名錄」，可見其深具開啟台灣連結過去與現在記憶鎖鑰的特性，更領人一窺台灣多元豐富的集體記憶與其歷史脈絡。

鼓勵啟發研究後進
種樹的人像大樹一樣枝葉茂盛，蔭庇樹下許多的後起之秀；賴長老喜愛看見認真研究的新手，他總是鼓勵、引導、啟發向他求教的後輩，差不多是來者不拒，多少都會指點迷津，提供適切的線索成為年輕人繼續鑽研探究的動力。

筆者於2000年在鳳山西門長老教會牧會時，5月間突如其來收到一封賴長老寄來的信函：「史話仍以一週一話為旨在進行。第六輯以北部教會史事及有關人物典故為主。我每輯出版時都邀一位牧師，撰寫跋文，如果您肯，甚好（雖然是一年半以後的事，請您考慮）。」

當下我又驚又喜，心想仰慕以久的信仰前輩提出如此誠懇的邀約，身為後輩的我怎敢拒絕，但若真的答應，又擔心不知要如何下筆是好？在進一步與賴長老聯繫之後，得知「跋文可採讀後感、回應、批評、隨筆……任何一體」，對我而言可謂如釋重負的好消息。因此，我就寫了一篇〈在歷史中找尋自我認同〉，以一個台灣教會史初學者的角度，分享從『教會史話』所獲得的學習。這是受賴長老肯定的初體驗，領教了他善於提拔年輕研究者的美意。

留下台灣教會史最佳入門書
賴長老在其〈台灣教會史---史料研究回顧與展望〉一文中曾提及：「『教會史話』不是嚴格的學術著作……不過，給現在要開始作研究的人，有一個路可以走，是一個入門的書。」

正如先生所言，「教會史話」』確實是台灣教會史初學者最好的入門書，文章簡短易讀，材料豐富極具啟發性。我個人對台灣教會史的興趣正是受惠於教會史話，在文章裡可以學到先生治史的方法及態度，所呈現的觀點及手法往往引人深思，所構思的標題也常有出人意外的驚奇，不禁使我由衷佩服先生的飽學及創意。

然而，當我開始學習以台灣教會史為論文研究的旨趣時，先生的教會史話就成為我必要參考的文獻，遂一一將所看過的文章歸類，挑出與研究論題有關的文章仔細精讀，尋著線索再向外擴展，果然對論文有相當的助益，拙作《福爾摩沙信使：馬偕生命敘事的神學》正是見證了先生的高瞻遠矚。

2019年3月21日，我在林俊育長老的陪同下前往賴長老在波士頓的住處拜會，相談甚歡，獲益匪淺。自此之後，我們就經常視訊話家常，一起祈禱。他總是向阿公般的親切、溫暖、謙遜，嘴邊常掛著：「我什麼都不會做，就只會看書、做研究，生活起居全都由孩子們安排得好好的。」晚年生活，時而跌倒，令關心的人甚是憂心。

如今先生蒙主恩召，與愛妻劉慶理女士相聚在天國。但願先生所留下的遺產有如大樹一樣蔭庇後輩、造福眾人，使先生的好意不至落空。

進階閱讀參考：
1.《賴永祥文集》，全套共7冊

2.《坐擁書城 : 賴永祥先生訪問紀錄》

訪談者/許雪姬、張隆志、陳翠蓮，紀錄者/賴永祥、鄭麗榕、吳美慧、蔡說麗，(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與遠流出版公司，2007年9月29日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