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牧師)
一生詩意如千尋飛瀑,涓涓傾瀉不絕。近萬首詩歌,使她成為教會音樂史上創作量最多的作詞人之一,一位盲者和傑出的女性──芬妮.克羅斯比(Frances Jane Crosby,1820-1915)。
由西點軍校附近向東行車一個半小時,跨入「新英格蘭心臟」康乃狄克州,來到第一大城橋港(Bridgeport),這裡有芬妮.克羅斯比生平最後的足跡。我和同行親友按圖索驥找到一座偌大的美國鄉村式古墓地──山丘墓園(Mountain Grove Cemetery)。此處安葬著芬妮.克羅斯比。
雋永詩歌引人爭相傳唱
穿過墓園大門,眼前所見是一片開闊的林園,秋光遍灑。經過詢問,熱心的管理人員輕車熟路的引領我們深入前行約九十公尺,來到第八區。道旁右側,看到一座不算太起眼的立形灰石墓碑,我近前分辨上面銘刻的名字和文字,確認腳下就是芬妮.克羅斯比的安息地。我年少時熟悉的詩歌,瞬間湧上心頭。
對於西方基督徒常吟唱的《有福的確據》(Blessed Assurance),被視為芬妮.克羅斯比生平的代表作之一,留在墓碑上的歌詞恰恰反映出這一點。而華人基督徒最不陌生且喜愛的,當屬《靠近十架》(Near the Cross),我此番前來,心裡所迴盪的旋律,就是這首動人的歌。
「我戰兢靠近十架,蒙主慈愛恩待,那裡有明亮晨星,榮光四面照來………
求主使我近十架,思念昔日情景,在主十架蔭庇下,日日奔走天程……
直到我歡聚天家,仍誇主十字架……。」
這歌雋永而平易近人的詞,配上威廉.多恩(William Howard Doane,1823-1915)優美的創作曲在1889年問世,形成了十九世紀美國福音詩歌的高峰,一時之間人們爭相傳唱。
身處動盪時代傳遞祝福
芬妮.克羅斯比離世後的百年,海外華人在澳洲雪黎籌辦「天歌」見證音樂會,其中大陸演員孫海英、呂麗萍夫婦在會中作見證,接著與台上百人大合唱團高歌《靠近十架》,唱到末了一節,台下數千聽者不禁全體起立,齊聲響應,反覆頌唱「十字架,十字架,永是我的榮耀……」。那一幕讓人似乎遙見東方大地的無數子民,齊聚永恆之境,在十字架底下,對著高天寶座同讚神的羔羊。此景令人心神激盪,久久低迴。
芬妮.克羅斯比生於1820年,她身處的世代,正在美國兩次屬靈大覺醒之間,她領受祝福,也傳遞祝福。
十九世紀是美國西進拓荒、南北戰爭、急速工業化的時代,下半葉出現了馬克吐溫所諷剌的金玉其外的「鍍金時代」,財富的過度追求,使人心疏離神。
芬妮‧克羅斯比是積極的佈道者,她常受邀對社會各個角落的群體傳揚福音,她的詩歌是她被主興起的重要裝備,所說的和所唱的,交互直擊人心,如清流注入一個在崛起中失焦的國家和時代。
幼年失明卻播下信仰種子
芬妮生命影響力的形成和出現,還得從她幼年說起。芬妮出生後六個月就因一位庸醫的誤診而眼盲,幾經檢查被確定終生失明,自此進入她九十多年的黑暗體驗。
所幸她有一位敬虔而疼愛她的外婆,由芬妮幼年起,外婆就以異於尋常的耐心負起教育她的責任,雖然眼不能見,芬妮卻跟著外婆在山野林間,透過嗅覺和觸覺認識一草一木,透過聽覺側耳諦聽遍山的鳥鳴。
更重要的是,芬妮在外婆口中聽聞有關耶穌的生平故事,並背下了四福音的全部內容,而且常隨著外婆跪下祈禱,有時就依在外婆身上安然睡去。這種種經驗都在芬妮心中撒下信仰的種子,直到她成年聆聽到以撒華滋的詩歌,決志將自己奉獻給主。
痛苦傷痕伴隨屬天安慰
芬妮幼年時,就已顯出寫詩的才華,並且屢屢得到稱讚,直到她進入紐約的盲人學校,仍創作不輟,漸漸聲名鵲起,被視為傑出的盲眼詩人。歷經生命的試煉和成長,她的作品也由原先的激情銳利,轉向深情婉約,激流變為細水,悠悠向遠天和大海不停的往前。
在盲人學校卅多年,芬妮由學生轉為留校任教的老師,並在此結識了同為視障的音樂人亞歷山大(Alexander Van Alstyne),朝夕相處間,萌生情意,終成眷屬。這是一個美好的婚姻,帶給芬妮甜美的滿足。
起初不久,他們一同歡喜迎接—個小小的新生兒加入他們的人生。不料,這個小生命卻因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而夭折,這對芬妮不啻晴天霹靂,她痛苦得難以負荷。
在不堪承受的傷痛中,神的安慰臨到她,生命的撕裂讓活水迸出,讓光從裂縫中穿越。芬妮靠近主,靠近十架,她的作品,從此有了傷痕的印記,同時伴著主撫觸的溫度,使天深深連於地。
芬妮擅長寫詞,而有位愛主的弟兄多恩專精於作曲,卻常苦於缺乏好詞作為旋律的內容,胸中激盪著躍動的音符,卻無法藉文字明白發表潛藏的感動。直到他收到芬妮的作品,貼切相應的詞曲,如深淵響應,留下一首又一首久久迴盪的美麗詩歌。
這真是主美好的預備,如同約櫃上兩個共同站立的天使,以開闔的羽翼,相互見證主的同在和榮耀,讓前來接近至聖所的敬虔生命聆聽神的心意。
回天家首先看見主自己
從山丘墓園向東行約三公里,一座循道會的百年老教堂,就是為芬妮克羅斯比舉行安息追思聚會的所在。1915年2月12日,芬妮息了勞苦,完成了九十五年世上的旅途,安然離世。成千上萬的人沿途目送棺木,掩面哭泣。送葬隊伍人數之眾前所未有。
有傳道人在芬妮生前曾問她,主給她如此豐盛的恩賜,卻獨獨沒有給她視力,是不是極大的遺憾?芬妮回答說,若是人生可以重來,她情願失明,因為未來回到天上時,那雙眼受造之後首先看見的將是主自己。
芬妮出生不久,就註定與黑暗為伍。但她一生用詩歌發表了許多無可遮掩的光,愈照愈明。
我不禁思量,當她臨終閉目的瞬間,隨即不可思議的緩緩睜開雙眼,像是掀開了天地一切遮蔽,她第一次以透亮的眼眸直視含笑前來相迎的耶穌。
她終於看見了,她將淚流不止,或者狂喜歡呼。
「歡歡喜喜地仰望我的日子,既看見了就快樂。」(約翰福音八章56節)
「她所做的,是盡她所能的;……無論在什麼地方傳這福音,也要述說這女人所做的,以為記念。」(馬可福音十四章8-9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