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來昌(牧師)
教兒童主日學時,「無字書」似乎是不能少的工具。這本書只有5頁,各有一種顏色:黑(指罪)、紅(指耶穌寶血)、白(指聖潔)、綠(指成長)、金黃(指榮耀)。司布真是最早用顏色講真理的人,後來許多宣教士普遍採用。但是時至今日,我們可以指著黑頁對黑人(或任何種族)說:「黑色指罪惡……白色表示聖潔」嗎?聖經是說:「你們的罪雖像硃紅,必變成雪白」(以賽亞書一章18節)。我們要想出更好的喻道工具,起碼是沒有種族歧視的。
派駐聖城記者 描繪受傷靈魂
講到種族,有些話題不可避免又難啟齒。有人到埃及、到巴勒斯坦宣教,我不知道,他們要如何對埃及小朋友分享,埃及長子被神使者殺死的事?又如何對巴勒斯坦人講,神要約書亞殺盡迦南人(就是巴勒斯坦人)?我的解釋是,肉身死亡不是最壞的事,(當時)這些人早點離世,少犯些罪,少被罪所傷,對他是好的。
不論這解釋對不對,基督徒必須基於聖經,公平正確的對待以色列及阿拉伯人,而公平正確的對待,建立在正確的了解上。普立茲非小說獎得主大衛.K.謝普勒(David K. Shipler)寫的《Arab and Jew: Wounded Spirits in a Promised Land》(阿拉伯與猶太人:應許之地受傷的靈魂),可以幫助我們更了解、更同情、更公平的看待以阿雙方。
謝普勒曾是紐約時報駐耶路撒冷記者。五年旅居中東,勤跑新聞,深入各階層,寫了這本令人感動又感慨的報導文學,包括猶太人和穆斯林彼此的看法、仇恨、愛情、宗教,以及日常生活上的來往。在謝普勒的筆下,我們看到,中東居民有他們的短處和優點,委屈和無理。
本來是同根生 今日形同水火
本是同根生的民族(亞伯拉罕、以實馬利、羅得、以掃、迦南都是挪亞的後裔),如今形同水火。許多人譴責巴勒斯坦恐怖組織的暴行──的確應譴責,認為他們是形成水火的原因。其實恐怖分子大都來自難民營,而難民營是以色列建國以來,不斷驅逐巴勒斯坦人的產物。
謝普勒訪問以色列前總理拉賓,發掘了一段曾被以色列政府查禁的拉賓回憶錄。那是1948年建國戰爭期的事:「戰爭仍在繼續的當兒,我們(拉賓等人)碰上了一個無前例可循的棘手問題:如何處置Lod及Ramle區五千平民?本古里昂(按:以色列國父)也沒有對策……最後他說:『把他們趕走』……我們只好用武力和鳴槍的辦法把不情願的居民趕走」(33-34頁)。
驅逐原住民的行動從1948年至今,始終陸續進行,許多老弱婦孺渴死於途中,不死的就把仇恨帶進難民營。赫巴西(George Habash)在貝魯特留學時,全家被逐出Lod,後來他成為滿手血腥的恐怖分子頭頭。
驅逐的手段,有的比較間接,如威脅、歧視,叫穆斯林知難而退;有的殘忍無比,如1948年戴亞辛(Deir Yassin)大屠殺。一位以色列情報官事後回憶:「士兵一家一家的殺、燒、搶,你可以聽到阿拉伯老人、女人、小孩的哭叫……我無法命令他們停止,士兵眼睛發火,好像瘋子」(39頁)。
屠殺的消息傳來,比金(曾任以色列總理)打了一封賀電:「恭禧你們光榮的勝利……我們都為這次偉大攻擊的卓越領導及戰志驕傲……你們用攻擊和征服,在以色列史上寫下了輝煌的一頁。繼續打,直到勝利……我們還要去殺戮敵人。上帝啊上帝,你揀選我們來征服」(37頁)。
誰能少開一槍 或不開下一槍?
謝勒樂無意要抹黑以色列,他也敘述許多穆斯林的暴行,像戴亞辛事件的前因之一就是穆斯林攻擊猶太村落,分屍並性侵猶太人;一報還一報,陳陳相因,今天追究誰開第一槍已經沒有多大意義,重要的是設法少開或不開下一槍。
從現實來看,這幾乎沒有可能,猶太人和穆斯林從小就從家庭、學校、教科書、報章雜誌中學會醜化、敵視、猜忌、懷疑對方。彼此愈來愈缺少安全感,報復和打擊的行動愈來愈普遍。
稀奇的是,在這種環境下, 居然也產生了一些愛的故事,謝普勒有一章專寫這些現代羅密歐與朱麗葉。其中一個引自1983年,以色列電台對一位巴勒斯坦女子的訪問。
種族宗教糾結 愛侶痛苦分手
她男友是以色列比金派的右翼分子,常喊要殺阿拉伯人,她自己則主張巴勒斯坦要建國。兩人第一次接觸是在示威遊行中,男的曾打過女方;然而不打不相識,不久二人在希伯來大學又見面,才知是同學。
兩人為政治吵過幾次架後,愛苗慢慢滋生。交往期間,女子被同胞罵作妓女,男友被猶太人和巴勒斯坦人合毆(少有的合作)。雙方家長都反對他們結婚,理由:「他(她)很好,但他(她)是猶太(巴勒斯坦)人」。
於是兩人分手,女孩子受不了,進了六個月的精神病院。男孩子也受不了,從無神論改奉正統猶太教。
相逢何必曾相識,有一天,兩人居然不期而遇。四目相對,近在咫尺,可是咫尺天涯,他們已是可望不可及了。牛郎織女比他們幸運,因為可以一年天河一會,他們卻必須終身形同陌路:「他不跟我講話,因為他的宗教,因為我是女人」。
(請看馬太福音十五章26節:耶穌對迦南婦人說「不好拿兒女的餅丟給狗吃」;路加福音九章54節:「主啊,你要我們吩咐火從天上降下來燒滅他們,像以利亞所做的嗎?」;約翰福音四章9節:「撒瑪利亞的婦人對他說:『你既是猶太人,怎麼向我一個撒瑪利亞婦人要水喝呢?』原來猶太人和撒瑪利亞人沒有來往。」
使徒行傳十一章2-3節:「及至彼得上了耶路撒冷,那些奉割禮的門徒和他爭辯說:你進入未受割禮之人的家和他們一同吃飯了」;加拉太書二章12節:「從雅各那裡來的人未到以先,他和外邦人一同吃飯,及至他們來到,他因怕奉割禮的人,就退去與外邦人隔開了」。這些經文顯出猶太人對異族和女性的看法)。
以巴恨多愛少 難題如何得解?
宗教的敵對,民族的仇恨,可以拆散愛侶,但能澆熄愛火嗎?不知默然互望了多久,男孩子終於打破了宗教和種族的禁忌,女子如此敘述:
他含著淚問我:「你還沒有忘記?」
我說:「沒有,我怎麼忘得了?」
「他一直沒結婚。每次碰到他,我都心如刀割,我忘不了那兩年的愛情,我想把一生都獻給他,但我失去了他!為什麼?我不知道,誰的錯?我不知道,我一輩子都要問這個沒答案的問題。
沒辦法啊!這是以色列,這是中東,這是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的問題,這是擺脫不了也解決不了的問題。我愛他,可是他哥哥死於回教徒之手,他房間掛著亡兄的照片,我能做什麼?我以前幫他洗軍服,如果有一天,我洗的軍裝染了我同胞的血,我會無法忍受,我會無法再看他的臉,我會無法幫他生兒養女;他餓了,我不會替他燒飯……無論如何,我是巴勒斯坦人,無論如何,他是猶太人,怎麼辦?我沒有辦法。」(472-474頁)
這個故事的男女主角是活生生的分手,有的悲劇是死傷結束。謝普勒用箴言十章12節作為愛情章的開場白:「恨能挑起爭端;愛能遮掩一切過錯」。愛的確能遮蓋所有的過錯,但以色列人和穆斯林之間,恨這麼多,愛這麼少,怎麼改善呢?傳福音!傳的同時,促進大家彼此的了解,一定有助大局。
如果以阿雙方知道,赫赫有名的以色列王大衛,他的女性祖先中有一位是摩押(巴勒斯坦)女子路得。路得與她猶太人丈夫波阿斯的戀情,其動人不下於謝普勒所寫的,而結局是喜劇。我們看了,會產生冤家可解的盼望,是不至於羞恥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