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硯美

網路上流行一段話說：「家是講愛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許多人聽到的時候總會點頭同意。可是，這話說出來很容易，用來指責彼此也很容易，為什麼要做到卻是「知易行難」？

其實，愛一直都在，先不論那些社會新聞上極端的個案，多數家庭若把家族成員分開採訪，就會發現，即使在日常生活當中經常發生齟齬的，甚至都已經氣到不相往來的，彼此都曾經或者到對話的當下仍舊充滿了期待，充滿了愛。所以，我們真正要問的是，既然愛一直都在，是什麼把它隔絕了？

為何上帝的愛無法隔絕
我們可以在約翰一書找到那個關鍵原因：「我們愛，因為上帝先愛我們。」一切的關鍵就在那個「先」字上。

先，就是在我們做一切事情之前，甚至早在我們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一日，在上帝的心意之中，祂已定意要「愛」我們。所以，我們無法「愛」，我們的愛無能和有限，就是因為被阻隔在條件與期待之外，我們總希望對方先做到什麼事情，否則我們愛不下去。

而這不僅僅是單向的，在人際關係中，我們最常看見的「結」就是一方帶著條件與期待來愛，另一方明明知道對方的要求背後是愛，可是就是做不到，於是就長出了滿滿的愧疚感，甚至自我貶低。也有可能是相反，轉變成為一個貶低他人來避免他人先貶低自己的防衛機制，愛，就被越隔越遠，隨著時間過去，人的心也就變得越來越淡漠。

成長中屢屢缺席的父親
《但願人長久》是2023年上映的香港電影，由導演祝紫嫣執導，並改編她的個人短篇小說《夏日的告別》，故事將三十年的時序分作三個時間點，1997年、2007年、2017年，講述一個從中國湖南移民至香港的家庭。

林家有一對姊妹，姊姊叫作林子圓、妹妹叫作林子缺，他們的父親林覺民（吳慷仁 飾）雖然在兩姊妹小時候都與她們很親近，可是因為他身染毒癮，毒癮發作時便會失去理性，將家中的錢偷去買毒品，這導致本來在經濟上就過得很困難的移民家庭，情況變得雪上加霜。

再加上妻子周蘭一人靠打工賺錢養家，而林覺民的所作所為也讓她感到失望，家裡就經常出現爭吵，這些事讓兩姊妹也漸漸地疏遠父親。直至某天，警察找上了門，林覺民入獄，自此，父親便從她們的成長中缺席。

然而，這次入獄並沒有改變林覺民，在電影所講述的三十年間，他反覆的進出監獄，讓妻子對他死心；也因為在一次爭吵當中，大女兒子圓發現父親因為毒癮發作，將她辛辛苦苦打工的錢拿去買毒品，被發現了還惱羞成怒打了她，她也把自己對父親的情感深深地鎖進心底。最後，只剩下小女兒子缺，她始終對父親保有關懷。

從關係中找尋補償的女兒
因著在成長過程父親的缺席以及不當的行為，子圓與子缺的性格也隨著青春期有很大的改變。

子圓變得叛逆，甚至有偷竊的行為，而無論是她在青少年還是成人時期之後交的男友，觀眾可以看見，她的感情生活裡有著大量她與父親相處的模式──子圓不斷地在尋找補償，她難以真正進入一段健康的關係，是因為每當對方真的要走近她，讓她感受到被愛的時候，她腦中立即聯想到的，就是那個曾經與她親近但最終讓她失望透頂的父親。

而子缺卻是走向另外一種性格，她不像子圓叛逆，她的青少年時期功課很好，在學校的表現很優秀，可是，在她的性格中卻總有一種「討好」的趨向，她自卑，覺得比不過別人，連穿衣服都怕被別人笑，總覺得自己會不會哪裡沒做好，讓別人不喜歡她？

父親的缺席、家庭的破裂，都讓這個家中最小的成員受到很深的影響，她的乖巧、超齡的懂事，也是一種心理防衛機制，因為唯有如此，她才不會覺得自己對這個家的破裂有罪咎感，但她不知道，她的一切行為，都是被罪咎感所驅使。

回頭去看愛都在
電影到了最後一個時序2017年，林覺民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入獄之後出獄，此時的他已經年過六十，終於戒除了吸毒的惡習，卻早已被重重的罪咎感壓得喘不過氣。他想與兩個女兒修復過去的創傷，可是，談何容易？都說家是講愛的地方，然而這愛要從何說起？

「愛，要從頭說起。」什麼是愛的源頭？什麼是愛的本質？家中無法說愛的原因，是因為大家都卡在某一個事件，某一個過去，或者是某一個當下，我做到了、他沒有做到，我讓步了、他得寸進尺，我好聲好氣、他盛氣凌人，我被傷害了、他卻無動於衷……我們要看見與聽見這些話的背後，其實都有愛，都有那個曾經想要付出，想要給予，想要和好的意圖，但是遭受到挫折。

電影中，林覺民與女兒子圓、子缺，甚至是妻子周蘭都對彼此有很深的情感，但這三十年有太多事情已經讓彼此的愛被隔絕了開來。

筆者從不輕易談原諒與饒恕，因為知道那不是一件可以要求他人，或勸說他人要做到的事情；但是我們的信仰告訴我們，回到愛的源頭，那個「先」愛我們的上帝，那位在我們什麼都還沒有學會，甚至總是犯錯的時候，依舊愛著我們並且永遠愛著我們的上帝面前，去領受這份愛。

所以，「回頭」不是立刻就要回到那個讓我們連打招呼都難的人面前，而是回到上帝面前。或許，唯有我們重新相信愛的存在，相信愛是沒有任何事物與遭遇可以阻隔，再回到關係中的我們，才懂得如何去愛。（本片為輔12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