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牧師)
飄著微雨,漫步越過小小的高地和軍營,下坡處路旁散列著老式民居。抬頭放眼眺望,是海闊天空的港灣。是了,這英格蘭西南的海角一隅,就是當年五月花號航向美洲大陸的最後離岸處──普利茅斯。乘客裡有許多是清教徒,因著他們,那艘船有了如方舟般的屬靈印記。
靠近岸邊碼頭,我的心是激動的。五月花號,歷史上最著名的船隻之一,許多乘客在此踏上甲板後一去不回。隔著大西洋,地表上從此有了兩處同名的港灣──普利茅斯,一在英國,一在美國;前者是起點,後者是終點,分據大西洋兩端,他們見證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歷史拐點,只是述說的情感悲喜不同,描述的立埸和角度有異,一方滿懷希望,一方黯然失落。
當英國人的後裔在北美歡慶感恩節的時候,英國本土是無聲的。「那是美國人的節日,我們不過感恩節!」直到今日,這仍然是英國人的標準反應。但是當英美兩國的旗幟同時飄揚在英國普利茅斯的岸邊,我知道,四百年來的風雲變化,兩地的國民心理已經產生千絲萬縷的情愫。然而,以一個來自東方旅者的視角和心情,我思想的是,在一個族群巨大的地表移動中,神如何牽動歷史以及祂深藏的心意。
普利茅斯東距倫敦三百多公里,是今日英國皇家海軍的三大軍港之一。第二次世界大戰,普利茅斯曾遭納粹德國空軍近乎毀滅性的轟炸,此處也成為戰爭末期反攻歐洲登陸諾曼第的中繼站。二十世紀初葉,海港還一度是鐵達尼號倖存者上岸的地方。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我此行的目的聚焦在十七世紀五月花號的故事。
大航海時代探險 吸引無數追夢者
一切還得由英國海外殖民的歷史開始回顧。早從十六世紀英國已有海外航海探險記錄。皇室授權,商人資助,這是當時探險家們成行的一貫模式,目的都是追求財富,放任式的開疆拓土。
位於大西洋西岸的維吉尼亞是英國在北美洲的第一個海外殖民地,早期殖民者沿著波瓦坦河,建立了首個定居點,以國王之名命名詹姆斯頓。被視為外來入侵者的白人群落,逐漸引起部份原住民印地安人的不安,因而採取武力擾亂行動。在雙方沒有充分理解溝通的情況下,彼此的對立衝突日益惡化。而殖民者為了擴大菸草的種植累積財富,不斷的直接佔有土地,終於釀成相互血腥的殺戮,染紅了一頁頁殖民歷史的篇章。
雖然如此,新大陸開疆拓荒的消息傳回英國本土,仍然吸引了一批批懷著夢想的後繼者前往,只是他們始終聚焦在財富的據有,大大小小的爭端也就難以止息。直到一小群追求信仰自由的人來到,為新大陸帶來了清新的腳蹤,他們自稱朝聖者、天路客。
天路客飽受逼迫 出走只為信仰自由
清教徒的出走,在時代環境裡是屬被動的,他們背後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催促他們不得不行動,但是主觀意志上是主動的,他們做了無悔的回應。在此之前,英國因著國王亨利八世割斷了與羅馬教廷的連結,自居國家兼教會元首,自然形成了英國國家教會。
歷經血腥瑪麗處決新教徒、伊莉莎白多變的宗教政策、詹姆士一世無心改革,新教徒的信仰追求始終被壓縮在擺蕩不定的處境之中。
新教徒有的認為國教改革有限,但該繼續等候時代變化;有的則認為若在原地踏步,終難走出新的局面,妥協的結果,只會失去信仰的純粹和自由,而政治與宗教逼迫的氛圍已經時顯時隱。出走,成了他們唯一的選項。從英國本土看來,他們就是一群分離主義份子。
起初,清教徒們把眼光望向歐洲,他們在牧者的帶領下來到荷蘭的重鎮萊頓。這裡信仰的氛圍較為開放,但世俗的繁華和物質慾望,開始滲入下一代的生活中,他們開始警覺環境帶來的不良影響,於是北美大陸就成為他們眺望的另一個遠方。
英國本土和荷蘭萊頓先後出現了急欲出走的清教徒群體,他們在英格蘭南方海岸會合。幾百人集結在一大一小的船隻上準備同行,但最後基於年齡、體力的考量,以及小船多次海水滲漏無法修復,經過篩選大約一百四十人集中在五月花號貨船上。長三十米寬八米的船身顯然是超載了,這不僅造成生活空間的侷限,也使得船隻吃水較深,海水拍打容易覆蓋甲板,濕漉的環境對所有成員的健康必然有不利影響。並且因著反覆修復船隻,原定七月出航的行程,最終遲延到九月。接下來秋冬的海象變化,對水手將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歷經驚濤駭浪 飄洋過海終靠岸
義無反顧,遠方的疆界似乎有難以抗拒的引力,沒有人回頭,這一次他們是走定了。1620年9月6日,英格蘭的普利茅斯碼頭站滿了送行的人。揮手告別的那一刻,沒有人可以確定是否還有再相見的機會。祝福、淚水和祈禱,是五月花號上的遠行者最後看到的畫面。
前一半航程是五月花號歲月靜好的日子,大西洋水波不興。漸入深秋,海象劇變,大洋風暴驟起,險象環生,甚至有人落海幾乎喪了命。海風讓五月花號偏離了原先朝向維吉尼亞州的航道,船因風大收帆,留下光禿的桅杆,船體只好任由大浪催逼,飄向北方千里之外的麻薩諸塞州。這像極了使徒保羅在囚船上遭風暴最終去到米利大,那是一條人未曾認識的路徑,為了要成就神心中的美意。
那角落,是神量給他子民的產業,一個新的棲息地。鱈魚角,有一個避風的天然良港。先前經過兩個多月,備嘗艱辛的五月花號乘員在驚濤駭浪中飄洋過海,終於要靠岸了。
航程中有一人死亡,也有一名嬰兒誕生,總人數仍是一百三十二人。為了紀念五月花號出發的地方,登陸地點也被命名為普利茅斯。
嚴冬倖存獻感恩 立約建設新家園
考驗還沒有過去。冬季北方的嚴寒對初來乍到的探險者,展現了更嚴苛的生存困境。
缺糧和疾病,身心受到摧殘達到極限,人員折損過半。到了初春,在看似無以為繼的當下,竟奇蹟般出現了和善的印地安人。
藉著原住民的協助,清教徒學會漁獵和耕作。如同復活的族類,這真是一次華麗的轉身,他們在絕境中遇見生機。僅半年多,1921年的秋天,倖存的五十多人就經歷了一次空前的豐收。他們歡喜的邀請印地安人共享充滿野味的盛宴,三日三夜賓主盡歡。這也成了日後「感恩節」的由來。
這一派美好的景象並非憑空而有,在靠岸尚未登陸之前,五月花號上的清教徒率先倡議立約。四十多位男子奉主之名為神的榮耀,共同簽署一個彼此承諾的約定,信守建立新家園的生活行為準則。留在羊皮卷上的二百多字,勾勒了莊嚴的遠景。其中看不見對財富的貪求和追逐或是資源的掠奪,只見基於敬畏神而有的社會公平正義,以及對於誠實品格的堅持。
他們其實是向著神和人同時立約,這著名的《五月花號公約》不僅見證他們懷抱著良善的信念,朝著新大陸邁出神聖的腳步,也預告了百年之後一個蒙福國度的誕生。
不同於其他只為圖利的移民地區,五月花號上清教徒高舉的信仰價值,成為美洲大地上突出的歷史座標和精神象徵。他們不僅是移民的先驅者,更是屬靈的長子。神賜福他們生養眾多,登陸北美之後七十年,他們已由原先幾十人繁衍至幾千人,今日美國有將近四千萬人直屬五月花號探險者後裔。但重要的不是人數,而是清教徒帶著敬虔的心向新大陸叩門,神就給他們一個敞開的門,是無人能關的。
屬靈見證何處啟動 該處即為祝福通路
我站在五月花號離開英格蘭的海港,德文郡的普利茅斯,抬頭仰望飄揚在半空的米字旗和星條旗,心想,1620年之後的三個世紀,神並沒有因一群清教徒遠赴大西洋彼岸而撇下英國,英倫三島反倒屬靈人輩出。十九世紀英國宣教士的差派達到最高峰,大英帝國的強盛傲視全球。但是隨後也漸漸看到歷史指標的移動,二十世紀美國宣教士的差派後來居上,大國崛起,列邦傾羨。原來屬靈見證在何處啟動,那裡就成為祝福的通路,直到地極,這是千古不變的屬靈定律。
1620年,神其實還留下一群虔敬虔的子民在英國本土,祂的同在仍在他們當中。但神的計畫和作為確實也在離去的清教徒身上,他們被神默默預備承擔另一個階段的歷史任務,那是神國度中長子榮美的位分,在他們登陸北美的那一刻,神榮耀的靈也同時登陸了。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創世記一章2-3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