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華（宇宙光關懷輔導中心特約教牧輔導員、台北靈糧堂輔導中心輔導員）
「最初，妳是我的全世界，
直到有一天，
我學會張開雙臂擁抱一個不完美的世界⋯⋯」
在協談室裡靜靜看著一個傷心的媽媽，說起她和家中青少年孩子的互動與相處：「⋯⋯我覺得我對我的孩子沒有愛」、「我不是一個好媽媽」，她對於自己所付出的努力無效，整個人陷入無力又心碎的情緒裡。
一位母親覺得自己沒有辦法付出愛，這種焦慮的程度，就像親餵哺乳的媽媽看著放聲大哭的嬰兒，焦急著沒有奶水該怎麼辦的慌張。
這個觀念幫助心碎無力的母親
成為母親，對一個女人來說是生命歷程中重要的轉捩點，從知道懷孕的那一刻起，女人就和子宮裡的寶寶緊緊相繫。英國兒科醫生和精神分析學家唐諾‧溫尼考特（Donald Winnicott）說：「一個夠好的母親，會在嬰兒最初的時期幾乎完全適應他的需求，隨著時間的進展，母親逐漸讓嬰兒體驗到失望，從而幫助他適應現實。」
現代社會對母親的期望並未減少，女性既要在工作表現出類拔萃，又要無微不至的照顧家庭及身邊的人，導致母親對自己的要求過高；一旦面對家中青少年的抗拒時，母親可能會感覺「自己不夠好」，進而產生無力感、甚至退縮。因著內心扭曲的母親形象，壓垮自己並視之為沈重的負擔，無法回復「成為母親」是一種自然而健康的想望。
溫尼考特提出「夠好的母親」（good enough mother）的概念，拯救了許多從傳統家庭成長、並奮力突破困境的女孩以及長大的女人。一個「夠好的母親」，是可以讓母親角色較放鬆下來，學習和孩子一起在過程中成長。
「夠好的母親」強調母親不需要是完美的，而是需要能敏銳回應嬰兒的需求。「夠好」的母親，早期會高度關注嬰兒的需求，但隨著孩子成長，母親的角色從「滿足需求」轉變為逐漸放手「允許挫折」，幫助孩子一天天的適應現實，學習面對世界的不完美。
青少年母親面對三種心理變化
而當孩子進入青少年期，他們開始尋求自主性，對父母的依賴減少，甚至可能出現叛逆、挑戰權威或情感疏離的現象。這時，母親可能會經歷幾種心理變化，導致她感覺自己好像無法再給出愛：
1.母親面對孩子成長，帶來失落感與角色轉變的困難：
在孩子年幼時，母親的愛能透過擁抱、照顧、回應需求，來向孩子直接表達。但是當孩子進入青少年期，這些方式不再適用，母親可能會感受到一種「被拒絕」或「被放下」的痛苦，甚至懷疑自己是否仍然被孩子需要。
2.母親因孩子的「拒絕」產生挫折感：
青少年為了尋找自我認同，可能會以疏遠、冷漠或頂撞等方式與父母拉開距離。母親可能因此誤以為這是孩子不愛母親了，而產生自我懷疑，甚至面對青少年孩子的「拒絕」而感到受傷，使得母親也開始收回對孩子愛的表達。
3.母親自身的疲憊與內在需求：
孩子小的時候，母親總是願意無條件的付出，這是因為嬰兒會以親密和依賴來回應並滿足母親。但到了青少年階段，孩子對母親的需求減少，甚至開始批評並挑戰母親。這時，母親倘若沒有足夠的心理資源支持，母親可能感到內在耗竭，甚至對孩子產生負面情緒。
全能上帝有陪伴不放棄的愛
面對快速變化的時代，每一位母親都需要倚靠上帝的幫助，才會更有能力來面對青少年孩子的成長階段。基督信仰中的上帝形像，被視為是完美、全能的，但上帝對人的愛卻是充滿耐心並允許成長的，這與「夠好的母親」有許多相似之處。
上帝的愛並非溺愛，而是引導與陪伴，上帝對人的愛是一種恆久忍耐、不輕易放棄的愛（哥林多前書十三章4-7節）。即使人拒絕祂、遠離祂，上帝仍然等待，並在適當的時候給予引導。同樣，當母親面對青少年時，也需要接受孩子的「疏遠」是一種正常的成長歷程，而非對母親的否定。
一個夠好的母親需要從「照顧者」轉變為「陪伴者」，如同上帝帶領人從一開始的供應者（如以色列民在曠野時祂賜下嗎哪），到後來的引導者（如智慧的訓誨），最終讓人能夠獨立走上信仰的道路。母親也可以從滿足孩子需求的角色，轉變為一個穩定的支持者，不過度干涉孩子，但在孩子需要時仍然提供安慰和依靠。
母親並非全能，她有疲憊、有情緒，也有自己的需求。聖經說：「我的恩典夠你用的，因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哥林多後書十二章9節）。母親無須獨自承擔所有的壓力，而是可以在自己感到無力時，尋求上帝的力量，向上帝祈求隨時的幫助。
愛的表達方式需要轉變
現在回首國中時期，自己也曾經讓媽媽傷心，我的母親從未對我說過任何傷害自尊的話、也從未打罵過我，但我仍然學了頂撞和不禮貌。
記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有一天我推開浴廁門，看見媽媽站著在鏡子前傷心哭泣。我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震驚，立刻發覺自己真是不應該，我抱著媽媽一起哭泣、向她道歉，媽媽則是抱著我說：「妳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不知道是否因為媽媽注意到青少年的我正在發展獨立，她逐漸學會放手並接受挫折，但自此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讓媽媽這麼傷心了。
母親面對成長中的青少年，可能會感到自己付出愛的方式，無法再像面對孩子幼年時期那樣直接，這並非愛不存在，而是愛的表達方式需要轉變。母親透過學習上帝的耐心、尊重自由、陪伴與支持，平靜地接受孩子成長，並在親子關係的轉變中找到新的愛與連結。在青少年最終願意回頭尋找母親時，她仍然在那裡，如同浪子回頭的比喻中，那位等待的父親一樣（路加福音十五章20節）。這正是上帝所示範的愛，也是「夠好的母親」可以學習的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