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麗群
用喜劇處理老人題材的電影，可以減輕「衰老」、「死亡」等宿命課題的沉重感。2021年，由謝賢和馮寶寶領銜主演的港產片《殺出個黃昏》，藉黑色幽默手法刻劃現實社會「老來無依」的現象，荒誕的劇情笑中帶淚，觀後令人難掩悲傷。
2024年的美國喜劇片《機智酷嬤出任務》（Thelma）則帶著昇華力，藉由遭遇電話詐騙的高齡婆婆展開奪回金錢的行動，精準呈現了當代老人真實的生存困境及心理狀態；全片劇情緊湊，充滿趣味性和人情味，透過一位93歲老人日不落的精神與鬥志，將老年的沉重感轉化為勇敢的生命力，上映以來備受好評，被美國國家評論協會評為年度十大獨立電影之一。
討錢大冒險
《機智酷嬤出任務》改編自真人真事，來自導演兼編劇喬許‧馬格林（Josh Margolin）的老祖母被電話詐騙後的討錢歷險記；故事內容從家庭、社會、老人看待彼此及自己的四種角度，探討老年問題。
電影以一對祖孫被電腦緊密連結的窩心鏡頭展開序幕。獨居洛杉磯的黛瑪（瓊‧史桂布飾）喪偶後過得漫無目標，失戀中的愛孫丹尼（佛列德‧海辛爾飾）經常來訪及照顧她的需求。黛瑪接到一通冒充愛孫跟她要錢的電話，情急之下按照指示，將一萬美元寄到當地一個地址，事後發現是詐騙；由於她無法從警方得到幫助又不甘歹徒得逞，決定瞞著家人，前往收件地址討回金錢。
黛瑪去電身邊老友求助，不料都已去世、臥床或搬走了，只好前往養老村找鰥夫老友班（理察‧朗崔飾）；聽力受損的班不太情願卻仍挺身相助，讓黛瑪坐上自己昂貴的雙人電動車，先到老熟人莫娜的家偷了一把槍，再前往詐騙者的地址，卻在附近社區迷了路。
天色漸黑，班堅持折返，黛瑪卻不肯放棄，兩人爭吵之間，電動車滑到馬路上遭到撞毀，導致班負氣離去。黛瑪獨自行在黑暗中，最終跌倒無法站起。這時刻，班出現身側；兩人和解，一起步行繼續完成任務。於此同時，黛瑪女兒一家正因她失蹤而兵荒馬亂。
他們按著地址找到詐騙主謀──原來是一個依賴氧氣調節器的老頭哈維，竟然老人利用老人的弱點行詐！黛瑪機智擺平了他，聯絡孫兒丹尼指導她操作歹徒的電腦，將被騙走的錢扣掉五百美元留給哈維，其餘的匯入自己帳戶，最後隨丹尼的車離去。
喜中有深意
導演喬許充分理解高齡長者的生活樣貌，寫出了詼諧逗趣又貼近人心的劇本。全片在喜劇氛圍裡，將老年面臨的身心危機描繪得鮮活逼真，亦傳遞出對高齡化社會的人文關懷精神。
黛瑪知悉老友一一離世，為社交圈愈來愈窄而深感難過；班在養老村的鄰居鎮日目光呆滯，神情滑稽得令人傷感。兩人到獨居寡婦莫妮家偷槍那場戲，有趣中隱含酸楚；滿臉皺紋的莫妮與世隔絕呆在家，她如何自理日常起居？看見黛瑪手扶好幾層螺旋樓梯辛苦上到主臥室偷走手槍，令人感嘆：不良於行的莫妮怎經得起每天爬上爬下？細聽黛瑪跟班爭吵的一幕，道出許多年長者面對衰老的痛苦。這些情節引起大眾關心高齡長者的生存困境。
另一方面，電影有許多暖心亮點，祖孫情、人間晚情及黛瑪和女兒女婿的親情，無不溫馨感人，令觀影情緒輕鬆愉悅，不會沉重。
可愛造就人
電影裡，飾演班的非裔演員理察‧朗崔（Richard Roundtree），曾因主演1971年美國犯罪片《黑街神探》嶄露頭角，被譽為「首位黑人動作英雄」，本片乃他演藝生涯的遺作。飾演黛瑪的美國資深女演員瓊‧史桂布（June Squibb），從演以來首度擔任主角；她拍攝本片時已屆94歲，比原型人物還大一歲。
摩西活到120歲，眼目沒有昏花，精神沒有衰敗，實在令人羨慕！家母參加過香港基督教禧福協會「天國耆兵」長者門訓課程，牧者鼓勵學員要「人老心不老」，為上帝做個「可愛的老人」。《機智酷嬤出任務》之所以深受歡迎，許是瓊‧史桂布活靈活現了可愛老人的形象。
片中，黛瑪圓澎的臉和略帶稚氣的聲音親切可人；體型臃胖的她巧妙地平衡了肢體語言的喜劇效果。另外，黛瑪瞞著孫兒溜跑、使用助聽器和班的手機接通一條專屬他倆的秘密頻道、在歹徒面前假裝短暫失憶等演出，處處令人捧腹。因為酷嬤可愛，與父母不睦的孫兒喜歡與她相處；可愛是心境年輕的表現，可愛老人能夠成為關係的潤滑劑和後生的心靈避風港。
筆者認識一位在香港教會界德高望眾的「老頑童」牧師，年過七旬仍活潑風趣，他的親切友善予人安全感。每個生命觸礁時刻，我敢於向他訴苦；牧師專注聆聽，幫助我從幾年後的眼光看當前的困難，堅定笑言：「生命並無通不過的難關。」他不說教，憑可愛性格而有的豁達與真誠，扶持了許多人走出低潮，令我見識到「可愛也能造就人！」
老樹穩如山
聖經詩篇有句「如鷹返老還童」，認識老鷹生命的蛻變就知此話確實，佐證了箴言那句「白髮為老年人的尊榮」。
電影中，黛瑪的孫子丹尼是現今社會迷茫的一代，人生沒有方向怕一事無成，終日無所事事又不願接受父母安排的工作；他是藉由照顧老祖母，才有了責任及價值感。電影尾聲，祖孫倆談論著：樹木無論根部看起來多麼扭曲卻仍然活著，真是不可思議；這意味了：看見高齡長者老樹般屹立不搖地存在，年輕的生命就該勇敢向前。
英國有許多大學城區教會推動「導師制關懷事工」，由年長會友認領大學新鮮人，透過聖經真理和人生經驗，引導學生面對大學生活的挑戰，有的還會提供物資支援。受惠學生與長者培養出感情，有人平日協助長者使用科技產品或陪伴身側，恰似戲裡的祖孫情誼。參與這項事工的年長基督徒充滿愛心與熱情，泰半中壯年開始預備自己成為Z世代的生命導師。
老年人明白造物主賦予的白髮尊榮，高齡化就不是社會負擔。這個世代，年輕人需要一股老樹般屹立不搖的安穩力，可以托住他們面對風雲詭譎的大環境；高齡長者尊嚴樂觀地活著，就是安定社會的力量。為此，人到中年要份外保養顧惜身心靈的健康，為未來的白髮尊榮過好現在的每一天。
死亡不可怕
高齡者題材的故事，難免碰觸到死亡。電影結束前，祖孫倆來到黛瑪亡夫、丹尼外祖父的墓前；完成驚險任務的酷嬤學會了面對衰老，可以坦然談論死亡。她無懼離世，向孫子保證：「不管我去哪，我都不擔心你了！」此話信念堅強，鼓舞丹尼得著前進的力量，不再迷失；深知阿嬤終將邁向死亡，丹尼真心期待她用善終的心情預備那日的到來。
當世界逐漸走向高齡化，不少人忌諱談論死亡，卻又無法逃避老邁親人終會離開。擁有四十多年紓緩治療（Palliative care）經驗的英國臨終關懷醫師瑟琳‧曼尼克斯（Kathryn Mannix），認為死亡並不像人們想像般那樣可怕，只因大家不知道如何談論死亡，使得面對親人過世時不知所措才悲傷欲絕。她解釋：「死亡和出生一樣，是生命必經的自然過程。」
既是必經的過程，就能靠著賞賜生命的主泰然面對。這部老人版的《不可能的任務》走過種種老年風景到達尾聲，酷嬤已然克服內心對衰老的掙扎與無奈感，可以坦然無懼面對告別家人的時刻；她勇敢的態度，安慰了一直感覺被困住的丹尼，使他重新振作。
這個不可愛的世界，需要有可愛的老人。香港「老頑童」牧師曾經歷過重大患難，關心他的人都替他驚憂；當時，他安慰我說：「有上帝與我同在，何懼之有呢？」基督徒靠著得勝死亡的耶穌，可以無懼死亡；連死也無懼，世間還有可懼之物能嚇唬我們嗎？（本片為保護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