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布詠茹採訪報導】隨著AI迅速進化，教會該如何定位？它是提升管理和服事效率的工具，還是會讓人喪失思考能力，甚至影響屬靈操練？
新加坡神學院華文神學系助理教授鐘俊明博士以多年電子電氣工程與資訊工業經驗，並長期研究科技倫理與科技神學，分享他對 AI 在信仰中應用的深入見解。
保持批判性思維：不被 AI 牽著走
“AI生成的內容雖越來越精准，卻未必全都符合基督教神學，因此使用者必須具備辨別能力。”鐘博士指出，AI目前沿著五大進路發展，分別是符號學派(Symbolism，邏輯)、連結學派(Connectionism，人工神經網路)、貝葉斯學派(Bayesianism，概率思維)、類比學派(Analogism，類比思維)和進化學派(Evolutionism)。在效率方面，AI得到空前的發展，可惜目前的AI尚缺乏道德判斷力。
因此，當我們使用 AI 時，不僅要負責任，更要確保其符合基督信仰的倫理標準。鐘博士說：“在神學教育和教會服事中，我們可以利用AI來提升效率，但不能完全依賴，更不能被AI牽引。”他提出了使用AI時要注意的三個事項：一、主動使用AI，發揮其工具價值；二、保持批判性思考，對AI的回答進行分析和調整；三、注重倫理原則，確保AI使用符合基督信仰的價值觀。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新加坡神學院在教學過程中，教師會鼓勵學生坦誠地說明AI的參與程度。如學生可以在呈現過程中指出：“我向AI提出了某個問題，AI的回答是這樣......但我不滿意，因此我的看法是......”。
這種方式既承認了AI的輔助作用，也展現了學生對AI內容的批判性思考。然而，即使在批判性使用AI的基礎上，使用者仍須意識到，AI的功能終究有其局限。特別是在教牧關懷領域，AI雖能提供知識，卻無法真正理解人心的需求。
因此，教會在使用AI時，必須明確哪些工作可以借助AI，而哪些仍然需要人來承擔。“AI可以提供知識，甚至模仿人類的語氣、模擬‘個性’等等，卻無法給予真正的牧養關懷。”
鐘博士指出，教牧關懷的核心在於人與人的關係，而AI善於提供資訊，卻無法共情人的情感與屬靈需求。例如，如果牧師用 AI分析會友的需要，生成相關資訊，然後安排實際探訪，這種做法無可厚非。但若完全依賴 AI就失去了教牧關懷的意義。”
AI 可以傳遞知識 但無法給予人性關懷
鐘博士特別提到，AI雖然可以生成流暢而優美的禱告文，但往往顯得過於公式化，缺乏人性化的表達。他進一步分享，“在馬來西亞，我們禱告時可能會夾雜不同的語言，甚至帶著地方特色的表達，這讓人覺得親切。而AI生成的內容通常過於規範，缺乏這種靈活性和真實感。”這正如聖經中的智慧分工原則，某些事務可以交給助手，核心的屬靈任務，仍然需要牧者親自承擔。
就如《使徒行傳》第六章：“當時，講希臘語的寡婦抱怨自己未受到足夠的照顧，使徒們於是設立了七位管理辦事的人來服侍她們，而自己則專注于禱告與傳道。”
鐘博士表示，這個原則同樣適用於 AI 的使用，但教牧關懷、傳道和禱告，仍然需要由牧者親自承擔而 AI 只是一種輔助工具，可以在行政管理等事務上提供幫助，但不能取代牧者的角色。
AI能分析卻無法洞察屬靈真相
信仰不僅涵蓋知性和倫理，也涉及我們的屬靈生命。靈性成長涉及的不只是知識積累，還關乎與神的真實關係。AI可以分析資料，卻無法真正判斷一個人的屬靈狀況。鐘博士舉了個真實的例子，有位新加坡的牧師曾經做過實驗，把自己的講道、照片、活動記錄等輸入AI，讓它分析自己是個怎樣的牧者。AI確實可以根據這些資料做出某種評價，但問題是這些外在表現真的能代表一個人的屬靈生命嗎？
鐘博士補充，現實生活中，人是可以偽裝的。比如，有些人在社交媒體上展示自己關愛流浪貓，但現實中可能並沒有真正去做這些事。AI是基於資料進行分析的，它目前無法識別這種“道德秀”(Moral Grandstanding)，更無法判斷一個人與神之間真實的關係。
不過AI在教會管理上確實可以提供一些幫助。比如，大型教會的牧者不可能記住每一位會友的情況，AI可以幫助整理檔案，提醒哪些會友已經連續幾周沒有出現，幫助牧者更精准地關懷信徒。
鐘博士提到新加坡神學院的食堂也已經採用人臉識別取代刷卡系統，他覺得這一技術或許未來也可以應用於教會出席管理，以減少行政工作量。但無論AI技術多麼先進，它只能幫助管理資訊，卻無法取代牧者的屬靈洞察，更無法判斷人心的真實狀況。
最終真正的靈性成長，還是取決於我們是否順服聖靈，而不是依賴AI的分析結果。由此可見AI的使用固然可以提升教會的行政效率，但教會的核心使命始終是塑造信徒的靈性生命，而非僅僅依靠技術管理。因此，必須進一步思考：在AI時代，教會是否還能像歷史上一樣，扮演社會的引領者？面對科技的快速變革，教會應如何主動應對？
AI時代的教會挑戰重拾社會引領角色
“AI的快速發展，為教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契機。”鐘博士指出，基督教在歷史上曾深刻影響道德、科學與技術，而今天的教會卻更多是在適應科技，而非主動塑造其發展方向。面對AI時代，教會是否還能承擔社會引領的角色？關鍵在於如何積極回應科技變革。
“早期基督徒曾塑造社會的道德標準，今天的教會若能積極參與倫理AI的設計和建立，並提供符合信仰價值的指引，就能進一步確保AIＡＩ真正造福人類。”鐘博士提醒，倫理框架固然重要，但信仰更強調品格培養，例如奧古斯丁在《論說謊》中所強調的誠實原則，正提醒我們面對科技時要持守真理。鐘博士透露，今年他聯合幾位新加坡國立大學（NUS）、南洋理工大學（NTU）、英國劍橋大學的AI專家和學者共同開發基於德性倫理（virtueethics）的倫理AI，不同於一般只依靠效益主義（utilitarianism）和義務論的倫理AI護欄（Ethical AIguardrail）。
目前的倫理AI護欄很容易被“越獄”（jailbreak），此外基於推理的AI模型甚至在推理過程中出現作弊行為（為了達到目標而不擇手段），這使得倫理AI的優化改進成為當務之急。這也正好是教會重拾社會引領作用的良機。
AI的崛起帶來了新的倫理挑戰。鐘博士指出，如果教會忽視這一契機或神所賜的機會，社會可能在追求效率的同時忽略倫理，最終偏離正確的價值觀。他警告說，如果基督徒不作為，AI在未來可能會發展成既強大卻缺乏道德原則的“魔鬼”。
他進一步提出，教會應該發揮更大的作用，例如通過義工、資金支援等方式推動倫理AI的設計，並通過教育和引導幫助社會關注倫理與人性的核心價值。他強調：“如果人類過度依賴科技，最終可能被科技所終結，而這已不再是科幻片中的危言聳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