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信（基督教研究智庫理事長）

《莊子‧內篇‧逍遙遊》裡有一個御風而行的故事：傳奇人物列子具有駕風而行的能力，姿態輕盈美妙，每隔十五天才回家一次，然而列子還不算是真正幸福、自由者，雖然他能藉風而行，不像一般人必得步行，卻仍必須倚靠「風」，若是無風，根本無法行走。

認知人類自身與所倚靠者的極限
莊子說故事的用意，在於投射一種無所倚靠則無所不成的理想。後來這故事被郭象評論，直指列子畢竟還是有所倚靠，亦即有所限制，必得先有風，而後才能御風而行，比御風而行更高超者在於無所倚靠，不只不必靠風而行，甚至是無所靠而行，則無所不行。

仔細觀察列子御風，雖有騰雲駕霧之神奇，但還是受限於風，當風有所偏時，即造成飛行路徑的偏向，問題在於風並非完美的風，而且還要加上駕馭風的人也是不完美的人，在這雙重限制下御風而行，勢必被打了不少折扣。可見如果對那些人們所倚靠的限制一無所知的話，表面上亮麗的騰雲駕霧也不過是一再重蹈過去的錯誤而已。

但若要達到無所倚靠則無所不成的理想，這豈是生活在歷史時空限制之下的人所能做到呢？莊子的理想不過是一種對藝術美學的想像與期待。比較務實而言，必須從辨識風的限制以及御風者的限制做起，亦即開始認知人所倚靠者的極限以及人自身的極限，然而人類歷史卻往往偏離這種發展。

沉迷科技發展帶來高度自信崇拜
現代社會從啟蒙運動高舉理性開始，有如列子御風般地倚靠理性而行，卻未見到理性的極限，亦未見到運用理性之人的極限，在雙重限制之下，全面倚靠理性究竟能帶來多少自由呢？

如今來到舉世高舉AI人工智慧的年代，人工智慧算力有如列子所駕馭的風，看似威力強大，其實亦有其極限，全面倚靠人工智慧究竟能夠為生命帶來多少意義呢？觀察生成式人工智慧的出現，帶來人工智慧能力的突飛猛進，關鍵在於其具有學習能力，但提供學習資訊者畢竟仍是有缺陷的人，學習成果也必受到人的有限之限制；甚至當被提供經過系統性屏障過的資訊，勢必造成人工智慧能力的嚴重缺陷。

若是想要跳脫這種困境，我們必須具有人是全能又是善良的預設。於是，又回到根源性的老問題，究竟人是有限的被造者，或是無限的創造者呢？。

從基督教信仰對人的理解來看，一方面「人的被造」是人存在的源頭；另一方面，「人的墮落」又是人真實生命的寫照，而「被造」與「墮落」正是基督教神學討論人的出發點，而這都指向人的極限所在。然而，現代社會沉迷於科技高速發展，帶來人對自己的高度自信與崇拜，勢必把人類歷史又發展到危險的路上。

今日教會對於舉世滔滔的時代潮流究竟有多少警覺呢？當人們藉由人工智慧在自我高舉、自我神化時，教會是否也在自身的同溫層，向內凝聚的光環裡，互相取暖、彼此推崇時，究竟還能有多少對於人們正在走向災難的警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