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魚
一年內失去兩位至親是什麼心情?我至今找不到合適的語句和方式來描述。
那天在追思禮拜上,朋友哭紅的雙眼、止不住的眼淚、顫抖的肩膀,所有的安慰都空泛蒼白。我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擁抱他,與他一同落淚。對於失去至親的朋友,「神有美意」、「最好的安排」,這些話逐漸看來突兀且空洞,我想不到任何一句屬靈口號能夠抹去死亡的痛苦,擔心這些自以為的安慰一出口,就只會像刀子一樣割傷沈重疲憊的心。
懇切禱告卻未得答案
朋友的母親病倒時,透過關係網絡,動員了世界各地的人一起禱告。眾人一次又一次宣告神的醫治、神的良善、神的大能要臨到。牧師們一波波探訪,按手祝福;弟兄姊妹晝夜守望,懇切代求。但最終,那位名為「耶和華拉法」的神,仍舊接走了她。緊接著,朋友的另一位至親病倒。患者積極配合治療,親友和教會肢體同樣認真禱告,至親卻仍然回到上帝懷裡。
朋友家人生病消息傳出後,每當聽見別人分享醫治的見證,我總跟上帝說「他們也要!」;而當醫治一直沒有發生時,我甚至開始迷惘,不知道如何信心堅定地宣告上帝的良善──在我的牛角尖中,把「醫治」和「神的全能」畫上等號。在找不到合理解釋的迷霧中,我像是在超市要挾爸媽買玩具的孩子,試著用哭鬧、發脾氣、在地板躺平、耍賴不走,「威脅」上帝來回應我的期待。
拜訪其他教會或翻閱基督教刊物時,「病得醫治」的故事比比皆是。有的癌細胞突然消失,有的病痛不再。每一個故事都令人振奮,帶來激勵與盼望。可是,想到未得醫治的那些至親,我的心忍不住湧出疑問:「那麼多人的禱告,祢真的聽見了嗎?」、「為什麼他們沒有得醫治?」、「上帝啊,那些死亡裡,祢也在嗎?」這些問題,我沒有得到答案。一個個環環相扣的無解,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走過死蔭幽谷祂仍同在
在那些怎麼都聽不到上帝回應的日子中,我想起聖經中那些病得醫治的人,瞎眼的得看見、瘸腿的能行走、患血漏的女人摸主耶穌的衣裳立刻痊癒,甚至是壽命的延長。過往的我總是被這些故事不斷提醒:神是全能的、祂能醫治、上帝是最大的醫生。
我過往沒有留意到的是,聖經也滿是「未得醫治」的真實。提摩太因為胃口不清常常患病,保羅只勸他「因你胃口不清,屢次患病,再不要照常喝水,可以稍微用點酒」,保羅沒有叫提摩太「憑信心等候醫治」,而是勸他實際處理身體的需要。保羅自己也有「一根刺」沒有被挪去,只能靠神的恩典支撐:「祂對我說:我的恩典夠你用的,因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哥林多後書十二章9節)
約伯失去財產、健康與兒女,朋友們急著替神辯護,說這是因為他的罪。但神並沒有認同這種簡單化的解釋。相反地,神以祂的同在回答約伯,提醒人類有限的理解力,無法參透祂的道路。約伯最後在風暴中看見神,並不是因為他得到了「為什麼」的答案,而是因為他真實地遇見了神自己。他說:「我從前風聞有你,現在親眼看見你。」(約伯記四十二章5節)
耶穌曾對馬大說:「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活;凡活著信我的人必永遠不死……」(約翰福音十一章25-26節)死亡公平且殘酷,全盤攪亂我們的生活,考驗我們的信仰。死亡也逼我直視一個更深的真理:我的盼望在哪裡?在於今生的健康長壽嗎?還是基督裡的永恆生命。
真正能支撐信仰的,從來不是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而是經歷到:即使在最深的哀痛裡,神仍然陪伴著我。那些「主啊,祢聽見了嗎?」的執著中,答案也許不是立刻顯明,但聖經讓我看見,神的良善不在於祂是否滿足我的期待,在於祂永不離棄。我們的信仰並不是要解釋所有的「為什麼」,而是知道即便走過死蔭幽谷,祂仍與我們同在。
主是經歷苦難戰勝死亡的神
朋友的母親彌留之際,家人從各處回來,守在她病床旁邊,雖然心中不捨,卻仍一同唱詩禱告,把她交在主的手中。這不是病得醫治的喜樂,卻是另一種深刻的見證:神的同在沒有離開。朋友的另一名至親在生命最後一刻,能夠在家中、被所愛的家人環繞,像睡了一樣被主接走,也真是好得無比的道別。
他們的追思禮拜上,在在透過身邊人的分享,感受他們生命的精彩。他們成為極其美好的信仰見證人,鼓舞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該適時修正自己,繼續朝著天路前行,直至再相聚那日。而那位永活的神,為我們預備了不再有眼淚與疼痛的永恆。啟示錄二十一章4節說:「神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我開始試著在每次流淚的沈默裡,或是每個未蒙應許的禱告中,都選擇相信:是的,上帝,祢聽見了。即便結局不是我所求的那樣,祢的愛卻從未離開。我要選擇相信神的醫治大能,也繼續禱告病人得醫治;因為上帝的能力未曾減少。但同時,我也學會在沒有醫治的時候,仍然相信祂的良善;因為十字架已經給了最終的答案:祂不是遠離我們苦難的神,而是親身進入苦難、經歷死亡、並戰勝死亡的神。
主啊,不照我的意思,乃是照祢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