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信（基督教研究智庫理事長）

有人常以嘲弄別人無知為快，殊不知有另外一種人，卻能做到自知自己的無知！

「有學問的無知」（learned ignorance），這話看來很奇特，是由號稱中世紀最後一位思想家庫薩（Nicholas of Cusa, 1401-1464）所說，他承襲中世紀重視「知」的經院哲學傳承，也接續中世紀追求「不知」的神秘主義傳承，身處於兩者的張力裡，庫薩主張上帝為無限大，無法被只有能力處理有限對象的理性所理解，因此必須承認人在上帝面前的無知。上帝既為人的理性所不知，應當追求由直觀出發的無知之知，是超越理性概念之知──不再是無知，因而說出名言「有學問的無知」。

實際情況是，在理性之下並無上帝，只能期待在理性之上找到上帝，當庫薩把不可知的上帝如此「理性而清楚地」表明出來時，就走出了神祕主義的艱深晦澀，恰好為中世紀基督教思想史做一標誌性總結，期待理性運用更加成熟以及信仰體驗更加豐富的下一代。

庫薩的論述其實建立在早他一千年之久的奧古斯丁見解：

因此，在我們身上有一種「有學問的無知」──這種無知是我們從那幫助我們的軟弱的聖靈學來的。

使徒保羅說：「我們若盼望那未見的，就必忍耐等候。況且，我們的軟弱有聖靈幫助；我們本不曉得當怎樣禱告，只是聖靈親自用說不出來的歎息替我們禱告。鑒察人心的，曉得聖靈的意思，因為聖靈照著上帝的旨意替聖徒祈求。」（羅8.25-27）

這並非意味著，神聖三一中那永不改變的聖靈乃與聖父和聖子同為一位神，卻如同一個不具神性的人那般地為聖徒祈求；而是說，聖靈為聖徒祈求是因祂使聖徒具有能力祈求，又如經上說：「因為這是耶和華──你們的上帝試驗你們，要知道你們是盡心盡性愛耶和華──你們的上帝不是。」（申13.3）這就是說，上帝要讓你知道，當祂激發聖徒對那尚未可知的偉大祝福的渴望──只能耐心等候時，祂就使聖徒發出無法言喻的嘆息之祈求，因為那所渴望的若仍然未知，就無法用語言表達呀！另一方面，那渴望的祝福若是可見、可知的，人們還需要渴望、以嘆息追尋嗎？   

──奧古斯丁，《書信》，130。

奧古斯丁認為，我們應當祈求聖靈賞賜「有學問的無知」，一方面，我們要能知道，亦即有意識地積極追求那不可知道的，由於明白那是不可知道的，我們發出語言無法表達的嘆息禱告；另一方面，我們要能不知道，一旦全然都知道的話，就失去渴望追求的動力了。前者的「知道」，成為有意識地追求真理的動力；後者的「不知道」，也是渴望追求的動力，合起來正是「有學問的無知」，如此才是完整地渴慕嚮往真理。

「無知」是領受聖靈幫助的前提，然而必須進到「有學問的無知」，才能有意識地追求真理，走向被真理光照的方向！今日教會面對類似的挑戰，若是只停留在「無知」，卻未進到「有學問的無知」，畢竟缺少對聖靈引導走向真理的辨識能力，比如有人宣稱從聖靈得到感動或領受預言，卻始終未能清楚地表達出來，表面上具有一種未知的神秘感，其實卻始終未能踏出無知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