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慧馨
十八世紀日本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以擅長描繪江戶時代庶民生活及「富嶽三十六景」版畫系列聞名，其非對稱、非傳統透視的構圖，以鮮豔色彩和輪廓線勾勒人物、物體的風格，隨著浮世繪版畫日後大量流入歐洲，對歐洲印象派畫作產生深遠的影響。只是對於這段藝術盛世過去卻鮮少提及女性畫師，而當時以〈美女圖〉、〈吉原格子先之圖〉聲名鶴起的葛飾應為，更是長期受到忽視。
被父親盛名掩蓋的女繪師
為了讓人理解女性藝術創作者夾在社會期待與自我實踐的掙扎，大森立嗣執導的電影《浮世繪女兒》，即以女繪師葛飾應為（原名為阿榮）的生命軌跡為主軸，細述她在1820至49年間，從失婚返家、重拾畫筆，到漸漸展露頭角的轉折，及與父親葛飾北齋對立卻又相輔相持的生活互動。
從電影中看到，當時女性地位低下，既無話語權，婚姻習以家族利益為前提。即使葛飾應為是罕見的專業畫師，婚姻仍要遵循父輩安排。不過對藝術抱持高度標準的她，終究無法忍受丈夫缺乏生命力的平庸表現，以致因批評丈夫的畫作而遭掃地出門。一開始回到家時，北齋聽到女兒被夫家休掉感覺顏面無光，亦常貶抑羞辱應為。
在女性受制三從四德的年代，個性率真又直覺感性的應為，格外顯得特立獨行。然而，這股毫不矯飾的個性與對美學特殊的堅持，也讓她保有超越世俗眼光的勇氣與自信，在創作美女圖的領域成為北齋甘拜下風的對手，及晚年四處遷居遊歷的陪伴者、照顧者。
對於「美」有獨特的感受力
片中，原本放棄作畫的葛飾應為，後來有幾段翻轉人生的轉折關鍵。
首先是忠於內心的感受，坦然接受不被愛的自己。對於「美」有獨特感受力的應為，當鄰舍發生火災時，別人感受到的是恐懼、驚慌，她卻被火光的躍動、熊熊的烈焰、熾熱的顏色變化和救災者奮不顧身的活力吸引。這種忠於本性的特質，讓她無法忍受「爛畫」，還逾越社會主流對已婚女性溫柔順從的要求。其實，對愛情她並非毫無憧憬，被夫家逐回娘家後也曾有過綺想，不過郎無意雖然讓她自尊嚴重受傷，她也不屑在最低潮、最孤單時接受不愛的人。
身處絕境時，葛飾應為認清人生的責任與現實。就算她的能力和男畫師無分軒輊，但男性可以全神貫注在繪畫上，而同樣不擅長家務的應為，則得任由父親呼來喚去，張羅衣食及負起關照母親、妹妹的責任。
重回父親畫室的應為，起初日子過得百無聊賴，對繪畫也毫不上心。直到親睹聲名大噪的父親，鎮日趴在地板專注作畫，還要求自己每天要畫八十張圖，這種奮鬥不懈的毅力讓她深受啟發。再者，當有權有勢的皇親貴胄向父親北齋求畫時，其不畏強權、拒絕錢財誘惑的淡定，堅守畫作體裁的風骨，讓她見識繪師的尊嚴。
所以當北齋肯定她畫的美人圖青出於藍，應為仍不想停滯在擅長的風格中。有好長的時日，她到吉原觀察藝妓的生活、賓客互動的氛圍，終於從木格的窗櫺找到屬於自己的繪畫角度，並獲得北齋正式賜予「葛飾應為」的姓名，在男性為主的江戶時代成為活躍的女性浮世繪畫師。
父女切磋畫技、相知相伴
電影《浮世繪女兒》也是一部談男女和解的故事。
多半探討女性追求自我認同的影片，總把父權描繪得ㄧ無是處。平心而論，父權在某些時代確實有它存在的價值與原因，只是當父權膨脹過度，所形成的男人至上、自私偏頗，最後總讓女性淪為沒有話語權、選擇權、工作權的犧牲品。所以，女性的覺醒絕非為了與男性對抗，更非把男性踩到腳底下，而是能夠和男性ㄧ樣發揮自己的價值，與男性互相學習欣賞，在世上彼此扶助、發揮所長。
就像北齋和應為父女，兩人在生活上的相互依賴、在繪畫上的彼此切磋，不僅讓應為達到追尋自我的目標，也讓原本傲慢無禮、對家人漠不關心的北齋個性慢慢軟化，開始關心家人、同理他人。這段父女從抗衡的立場，逐漸學會和解、尊重的過程，讓北齋因家中有女兒坐鎮，可以放心到山川名勝遊歷，把繪畫體裁延伸到更寬廣的大地與自然。也因彼此的陪伴，父女可以住在富士山下，天天觀賞恢宏的山景。
執著藝術創作的應為，最後繼續陪伴照顧父親，絕非迫於現實的妥協，而是因著父女間的相知、相惜，甘心樂意的選擇。所以當年邁的北齋，擔心加重女兒的負擔，鼓勵應為離開，去做自己最喜歡的事時，應為終於有機會告訴父親，陪在他身邊是出於自己的意願，也是她最喜歡做的事。這種態度，讓他們既是血親上的父女，也是相互切磋學習的創作夥伴。
無論男女都有上帝的形像
最後需要探討的是：女性為何要找到自己的生命主軸？
從片中葛飾應為的成長道路看到，人因自我選擇，才會有動力思考、成長並心甘樂意的付出。女性無論是選擇外出就業或作為全職母親，只因這是個人深思熟慮的結果，她才會有毅力、決心突破萬難，承擔責任、發揮所長、貢獻所能。
聖經對女性的態度可從男女都是「照著上帝的形像和樣式」看到兩者平等的寓意，還可從新約聖經看到耶穌對女性的尊重與器重。如允許女性跟隨、服事和資助祂的傳道事工；與撒馬利亞婦人交談，打破種族和性別的界限；復活時最先向女性（抹大拉的馬利亞）顯現，完全打破當時父權社會壓抑女性的禁忌。而親子觀則是建立在愛、教導和榜樣上，目標是幫助孩子走在上帝的計畫中。
對觀眾而言，應為的故事不只是過去的歷史，更是對現代人的啟示。因為在追求人生目標，挑戰體制的路上，每位女性都可能是「應為」。她的故事，讓我們體會到，女性不是附屬品，而是可以和男性同心協力的創造者，共同成為改變彼此、讓彼此變得更好的最大動力。（本片分級為輔12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