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楊薛菁

「遲暮」，難道就不行了？

有一首新疆民歌，由王洛賓改譜為〈青春舞曲〉1。藉著太陽下山、花兒謝了，對比不再回來的青春小鳥，來吟詠易逝的青春。曲風雖然歡快，卻透著不可言喻的無奈。

許多人談「老」色變。「老」除了年齡增長、身體機能改變，也經常會對自我能力、尊嚴與社會角色感到焦慮。 隨著社會高齡化，老人肇事和行為偏差事件頻傳，也越發引起大眾關注。

從嚴重事例來說：2019年，日本一位87歲男子在東京池袋開車失控，造成一對母女死亡，引發全日本震撼。2025年5月，臺灣三峽 78歲男子，駕車衝撞放學人群；包括駕駛本人，導致4死12傷。7月，澳洲91歲女駕駛失控衝上人行道，撞擊祖孫三人，祖父母兩人不治，幼童重傷。從小事來看：倚老賣老，交通工具搶座，還有不分時間地點的廣場舞，不僅佔據公共空間，也形成噪音汙染等等。

這些事件挑戰人們對老人角色的認知，引發社會對年長者的安全疑慮，也反映出高齡社會中的代際衝突。許多網路平臺在探討老人問題時，逐漸顯露「仇老」心態，充斥著對老年人的諷刺與不耐，令人對「年長遲暮」更添負面想像。

老了，到底行不行？是整個社會都該思索的問題。

年齡不是標籤

當媒體經常出現長者的負面新聞，很容易讓社會產生偏見，認為「上了年紀」等於拖累、顢頇、不自量力、固執己見、不願退場……。這些語言不僅傷害無數努力生活、為家庭和社會付出的長輩，也讓世代之間的信任與尊重逐漸流失。

無法否認隨著年齡增長，肉體會逐漸衰微，但真正令人老去的，是心態。許多問題的癥結並非年齡本身，而是人面對變化時，能否即時認知並願意做出調整。例如對日新月異的科技保持學習的興趣，而非一無所知地堅持自己固有的生活方式。當身體與認知能力出現變化時，能坦然面對，做出合理的改變。

年齡增長雖可能讓接受訊息的能力下降，但認知固化難以接受新觀念才是老化的原因。傳道書4章13節說：「貧窮而有智慧的少年人，勝過年老不肯納諫的愚昧王。」人若能懷抱開放的心胸，對世界保持某種程度的關心與熱情；願意做新嘗試，認識新領域，在精神上較易得到滿足，心態自然年輕，也能進一步穩定生理機能。

年齡不該成為標籤或決定個人價值的指標，高齡的長者依然可以參與各種活動學習新知，在角色轉變後發揮影響力，維持生活的熱情和意義，來抵抗老化的焦慮。

法國作家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說：「世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後，仍熱愛生活。」（There is only one true heroism in this world: to see the world as it is, and to love it.）當人願意面對老化的現實，積極調整心態，為自己的生命尋求新的定位與意義，才是真勇士。

責任與尊嚴

承前所言，面對年紀增長，最怕的不是身體退化，而是對各種改變沒有「自覺」。除了讓生活方式與時並進；當身體和認知能力出現退化時，是否能即時覺察並做出調整？這樣的自覺不是悲觀認命，而是理性面對生理變化；為自己也為他人負責，是「老人自覺」的核心，也是維持責任與尊嚴的態度。長輩若能及早察覺問題並做出調整，能大大降低意外風險、延緩退化速度，避免家人更多困擾。

獨居的陳太太向來自理能力良好，近一年開始忘東忘西，經常不記得是否吃藥或重複吃藥；與子女通話時不斷提及相同的內容，連自己也覺得奇怪。覺察到這些轉變，女兒陪她就醫，做了簡易認知測試，發現記憶力明顯退步，被診斷為輕度認知障礙2。因陳太太的自覺，家人能及早因應並幫助她調整生活，例如協助安裝用藥提醒App與電子日曆；每週固定陪伴購物與整理生活用品；鼓勵她參加熟齡社交活動，延緩退化。陳太太的生活變得有規律，也較少焦慮，記憶力雖仍有衰退，但未進一步惡化成失智狀態。

剛退休的林先生覺得尚未高齡，習慣自己 開車買菜、幫忙接送孫子。最近幾個月，夜間行車總覺得對面車燈刺眼，看不清路標。有一次轉彎差點撞上人行道，被路人提醒。林先生察覺這些問題，主動就診眼科，被診斷為早期白內障。因此接受建議，避免夜間駕駛並安排手術，術後視力恢復才再度駕車。避免了危險駕駛，保護了自己與他人安全。

面對身體的衰老變化，最重要的不是否定而是面對。長者應定期進行健康評估，特別是與行動安全相關的能力測驗，如視力、聽力、肌力、平衡感、反應速度等等。若發現自己有健康疑慮，應勇敢尋求協助，選擇更適合的生活方案。其次也要克服被淘汰的恐懼，要知道，退休不代表失能，年長不代表愚鈍。

箴言16章31節說：「白髮是榮耀的冠冕，在公義的路上，必能得著。」神的話提醒我們，即使年歲漸長，也要遵行公義的道，克盡責任，不增加社會負擔。如此，白髮將是榮耀的象徵，帶來尊嚴而非恥笑。

世代不對立，而是理解與支持

面對高齡化的社會，年輕人背負著更沉重的壓力，然而資源、工作、公共空間與福利，卻依舊被長者分佔。加上媒體對年長者經常使用貶義字詞，例如：「老番癲」、「老不修」、「老頑固」……，社會的「仇老」情緒悄然孳長。

其實許多事件和老人的脫序行為，並非一整代人的問題，更多的個人偏差是因為缺乏支持系統，無法自我調適而產生。與其對年長者冷嘲熱諷，是否能試著理解他們的處境與心理？協助他們適應科技、了解變化？而不要抱著既定的成見來批判。年長者也應調整心態，試著了解年輕人的想法，建立跨世代的雙向理解與支持。

以家庭為例：80歲的李奶奶喜歡打電話跟孫輩聊天，她的孫女小文卻覺得「一直講電話很煩」，更習慣用訊息或限時動態表達近況。為了維繫親情，李奶奶學著看LINE訊息、按孫女的IG限時動態來關心她的生活。小文則試著每週固定撥一次電話，或錄一段語音訊息，讓奶奶覺得受重視。

以職場為例：Z世代員工阿迅習慣用 LINE、WeChat或Slack溝通，喜歡彈性工時和遠距工作；60歲的主管陳經理則重視面對面開會與朝九晚五的規律。他們透過協談溝通，了解彼此對工作方式的想法、要求與期待。阿迅能理解陳經理重視的是「責任感」與「團隊凝聚力」，他願意在彈性工作時，定期回報進度，表現出負責態度。陳經理也理解Z世代講求效率與生活平衡，他願嘗試用LINE簡報或遠距會議等方式，尊重年輕人的工作習慣。雙方在彼此尊重的同時，也提升效率與互信。

一個成熟的社會，應該能讓不同世代的人互相欣賞，彼此互補。「強壯乃少年人的榮耀，白髮為老年人的尊榮。」（箴言20:29）強壯和年歲都來自神的賞賜，彼此應尊重愛惜。

跨世代理解的關鍵在於「尊重差異、願意溝通、找到共通語言」。不必強求彼此完全認同，只要願意站在對方角度思考，承認對方生命歷程中的智慧與價值，就能建立良好的互動與支持關係。

老了，到底行不行？

對於多數人而言，「老」是終將面對的現實。老了，到底還行不行？是每個人都需思索的問題。生命來自創造的主，祂賦予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不會也不該受限於年齡。

2021年韓劇《如蝶翩翩》，以70歲老人和23歲年輕人的交互視角，探討生命中的熱情與痛苦；遺憾及不捨。它拋出一個問題：「僅此一次的人生，你做甚麼會感到幸福？」透過展開的劇情，提醒人們：「你心中是否懷抱夢想？還不遲，趁著腳步尚有力，神智仍清醒，有想做的事，毫不猶豫地去實現吧！要努力到最後。」

申命記裡不也說：「你的日子如何，力量也必如何。」神必根據你我的需要和所面對的挑戰，賜予相應的力量；無論甚麼年齡，都不該放棄夢想和希望。

對芳華正盛的人而言，似乎很難想像老了是甚麼樣子；對老人的遲緩、固執與焦慮難以感同身受。主耶穌教導：「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待人，因為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參考馬太福音7:12）設身處地的同理心彌足珍貴。年輕人若能對年長者多點理解與耐心，少一些偏見和急躁，也是為自己的老年鋪路。老年人若能自覺、自信，不忘責任，保持尊嚴，繼續學習成長，也能再創生命的價值。

每個人若能多為人著想一點，自然能成為神恩典的管道，讓年輕人不再懼怕衰老，老年人能享受生命餘暉，打造「共老」的社會。 老了到底行不行？當然行！只要有心，緩步也能前行。

註

1.〈青春舞曲〉是王洛賓根據新疆維吾爾族民歌改編的漢語小調歌曲。歌詞：「太陽下山明朝依舊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美麗小鳥一去無影蹤，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別的那呀呦，別的那呀呦，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2.輕度認知障礙（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簡稱MCI），是一種介於正常老化與失智之間的過渡階段。它不是失智症，但代表認知功能，如記憶力、注意力、語言能力等，比同齡人差，且比一般老化明顯。

本文取自《神國雜誌》  80期  神國知行 Kingdom Knowledge &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