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中陵（新北市五華國小教師）
十一月上旬，我和教會大叔相約週六爬山，這回要走的路線是淡水虎頭山，一條冷門的登山路線。我們的重點不是爬山，是想看淡水水源地，風聞已久的雙峻頭水源地。虎頭山支線登山口，就在水源地附近。
淡水登山尋覓傳說水源
水源地這個地點算是偏僻，在水源路二段346巷內。直接導航「淡江農場」，尋路比較容易方便。清早七點，我將車停在淡江農場旁，走在水源路上，吸入的空氣都明顯清冽。看見路旁水塘，水質清澈見底，各種青綠色的水草搖曳生姿。一位先生在水塘裡不知道在撈什麼東西，後來才知道，是在撈水蕹菜。
台灣水蕹是浮葉植物，根莖塊狀，可食用；葉柄隨水位而延伸。早期水蕹在水田數量相當多，被視為田中雜草，但隨著環境破壞，目前野外族群極少。這裡的水質來自湧泉，甘甜醇美，水蕹得以生存。我們造訪正值數日連續大雨後，因此水量豐沛，走入水源地巷弄，流水嘩啦嘩啦的從山壁溢向路面，必須涉水而過。
水源地入口大門，仍保存當時用紅磚砌造的門柱，右刻「淡水街」，左刻「水源地」（圖一）。右邊的紅磚牆上，嵌鑲刻石，記述台灣第一座淨水場雙峻頭水源地的歷史；左邊的紅磚牆有釘牌「台灣自來水公司第一區管理處北投子淨水場」。北投子是這裡的平埔族語地名，台北北投、基隆八斗子，都是同樣的音譯。
設立台灣第一座自來水廠
這裡為什麼會設置自來水廠，而且還是台灣第一座自來水廠？
源自1895年日本統治台灣，淡水港口有大量的船隻及停泊需要，當時大都使用鑿井，水源易受汙染，且只有兩口井還堪飲用，亟需建立現代化水道系統，改善淡水地區用水。當局於是聘請丹麥籍工程師韓生（E.Hanson）在大屯山麓勘查，之後在雙峻頭庄的第三、四號湧泉（因此稱為「雙峻頭水源地」，「峻頭」就是水圳頭），找到出自火山岩深隙處，水質純淨且常年不涸的湧泉。
淡水舊名滬尾，因此這條自來水系統，稱為「滬尾水道」，台灣話的自來水，便說作「水道水」。工程於1896年八月開工，由日軍工兵施工興築，總經費由日本國庫支付，歷經五次變更設計，花費日幣102,298圓。1899年四月1日開始供水，供水範圍以淡水街區為主。滬尾水道的水，並無設置淨水設備，乃直接取用，甘甜凜冽，是台灣現代化自來水的開始，歷史意義重大深遠。
直到1938年因人口增加不敷飲用，才第二次擴建增加供水。距離不遠處的水源路上，還有一處「淡水第三水源」，從旁側下到圳道，岩壁常年湧出泉水，當地民眾不時取用烹煮泡茶（圖二）。水源地今已成為淡水知名勝地，雙峻頭淨水場於2004年九月16日公告為市定古蹟保存。
發現常年不斷的天然湧泉
近日瀏覽淡水教會蘇文魁長老的臉書，恰好說到淡水自來水簡史，也提供些許故事回憶樂道。清領時代在淡水電信所任職的韓生，是怎麼替日軍找到雙峻頭的湧泉？原來，韓生認識馬偕牧師，他記得馬偕牧師常誇讚淡水有最好的山泉水。馬偕常帶家人、海關洋員及淡水的外國人，到淡水山上的水梘頭竹林下野餐，冰涼甘醇的水質，是他們所喜愛及享受的，馬偕常帶蘇打摻水飲用，當地村民稱此為「馬偕番仔酒」。
馬偕等人問村民：「水怎麼來的？」他們回說：「地裡有隻金毛蟹吐水（毛蟹穴）」。水質清冽，確實是毛蟹所喜愛的環境。我和教會大叔沿著水源地的水圳漫行，就看到地面有數隻手指那樣長的螃蟹在爬行。
不過馬偕當時正返國述職，由吳威廉牧師協助找到四處常年不斷的天然湧泉：兩處在北投仔雙峻頭、兩處在水梘頭。水梘頭的「梘」（音同檢，筧）和台北景美的「梘尾」一樣，就是竹管，接水的管道。梘頭就是水源地，當時的水質檢測，水梘頭優於雙峻頭，連有「台灣自來水之父」尊稱的巴爾頓（William Kinninmond Burton,1856-1899）都驚艷不已（圖三）。
「水道水」普及改善公共衛生
只是水梘頭埋管到滬尾街的管線要5.2公里，而由雙峻頭拉到滬尾街只要2.6公里，管線足足短了一半。當時使用的是英國進口的鑄鐵管，以日本當時的國力經費只能選擇後者。但要把自來水送到家家戶戶，並非易事，因為接水費用相當昂貴。馬偕和吳威廉牧師是第一戶接水的民宅，位在埔頂的宣教士宿舍和牛津學堂、女學堂，就花了一百多圓，尋常百姓人家是裝不起的。
雖然民眾沒錢裝設，但是政府為了讓民眾飲用水質更佳的自來水，進而改善公共衛生，就在淡水街區七至八個街道扼要地點，興建水管頭，供應裝不起自來水的民眾免費取水，也作為消防水栓使用。
後來自來水逐漸普遍，這些水管頭陸續停用被移走，現在只剩下兩支，一支展示在淡水小白宮入門右側草地上，可入內參觀；另一支就在雙峻頭淨水場庭院內，不過淨水場並無對外開放。倒是雙峻頭淨水場門外，有支豎立的鑄鐵水管，可供留影拍照。
蘇長老提到，在尚未有自來水時，馬偕也是飲用井水。1884年，馬偕在新建的淡水女學堂後側，挖到一口好井，水質極佳，馬偕雇人到此汲水，挑到家中飲用，而埔頂的洋人和英國領事館人員，也都取用此水井。自來水普及後，此井才停用封井，現在還保存在淡江高中附設純德小學的圍牆邊，成為罕為人知的「馬偕井」古蹟。
民國88年（1999年）四月1日，中華郵政公司在台灣自來水創設一百週年時，發行紀念信封，封圖是雙峻頭水源地出泉處拱門上的「滬尾水源」碑刻，另有紀念郵戳一枚，戳圖則是「淡水水源」（圖四），作為這段開創台灣自來水道的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