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主筆】每年聖誕節將近，教會裡總會充滿熟悉而溫暖的語言。我們談論家庭、溫馨、平安與愛；點燃將臨期的蠟燭、吟唱聖誕詩歌，並被邀請慢下腳步、心懷感恩。這些本身並沒有錯。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往往悄然發生一件在屬靈上極其危險的事：聖誕節在情感上愈來愈豐富，卻在福音的真實性上逐漸變得單薄。

令人感覺良好的聖誕節？
這正是神學家長久以來所指出的「感傷主義」（sentimentalism）。感傷主義並非指涉情感本身的問題，而是與真理、代價與後果脫鉤的情感。它讓人感動，卻不使人悔改；讓人被觸動，卻不被攪動、不被更新；讓人感到被安慰，卻不被呼召走向順服。在感傷化的信仰中，福音不再向人說真話，而只是讓人感覺良好。

正確理解的將臨期（Advent），正是對這種傾向的直接糾正。將臨期不是一段單純溫柔的期待時光，而是一個提醒教會：我們仍在等候、仍然缺乏、仍然需要拯救的季節。教會所等候的，不是一位只帶來安慰的嬰孩，而是那位要更新人心、顯明真理、使生命歸正的主。將臨期誠實地承認，我們的世界與我們自己，都尚未被完全醫治。

然而，在許多教會的實踐中，將臨期卻被悄悄轉化為懷舊與美感的前奏。馬槽被美學化了：安靜的夜晚、乾淨的稻草、溫馴的動物、柔和的光線。這樣的敘事看似敬虔，卻悄悄移除了福音的張力。被移除的，不只是歷史的粗糙，更是真實的人性困境──恐懼、不安、流離與代價。當這些被拿走，道成肉身就不再是上帝進入破碎世界的真實行動，而只剩下一幅令人安心的宗教圖像。

信仰不只是情緒避風港
問題不在於聖誕的美，而在於它變得無害。一位無害的基督，可以被欣賞，卻不必被跟隨；一個無害的福音，可以被慶祝，卻不需要悔改。感傷主義並不是否認福音，而是用柔軟的情緒遮蔽了福音的真話，使人不再聽見那句：「你需要被改變。」

同樣的動力，也常出現在教會談論信仰本身的方式中。我們聽見人說，耶穌來是要賜下平安、安慰與喜樂──這些的確都是真實的應許。然而，當這些應許與十字架分離時，信仰便被重新塑造成一種情緒避風港，而不再是一條跟隨主的道路。福音被縮減為「它讓我感覺如何」，而不是「它向我要求什麼」。

讓十字架更新照亮生命
感傷化的基督信仰，最擅長製造一種錯覺：真誠卻無需承擔，感動卻不必順服，盼望卻不需要改變生活。在這樣的信仰中，苦難被快速靈性化，罪不再需要被面對，門徒生活被縮限在內心世界，而不必形塑整個生命。

然而，聖誕本身拒絕這樣的簡化。馬槽中的嬰孩不是來確認我們一切都很好，而是宣告：上帝進入了我們尚未預備好的世界，也照亮了我們尚未整理好的生命。承認道成肉身，不只是感到溫暖，而是承認我們需要救贖。

因此，重拾聖誕節，不是要壓抑情感，而是要讓情感重新回到真理之中。這意味著記得：道成肉身必然通向十字架，而十字架揭露人心，也更新人心。基督信仰中的喜樂，並不是沒有張力，而是出於被真理照亮之後的盼望。

將臨期教導教會如何在不自欺的情況下等待，在不以感覺取代真理的情況下盼望。而這，或許正是今天教會最需要重新學習的聖誕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