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麗群
新約馬可福音七章記載了一個「耳聾舌結的人」被帶到耶穌跟前來,主「用指頭探他的耳朵,吐唾沫抹他的舌頭」,此人就耳朵開了、舌結也解了,可以清楚地說話。如許故事,或能吸引聾啞人士渴望上帝的醫治;然而,不是所有尋求醫治的人都能經歷到神蹟。當神蹟未現,聽障依舊在,又該如何解釋耶穌那句「要在他身上顯出上帝的作為」呢?
港產片《看我今天怎麼說》以聽障為題材,透過三位失聰青年的成長歷程,刻劃聽障者如何面對生活挑戰、融入社會及探討身分認同;主角之一的素人演員吳祉昊本身就是聾人,自幼配戴助聽器。電影呈現了聾人之間美妙的手語互動,藉有聲與靜默的音效設計推進劇情,令人體會無聲依樣顯出上帝的作為。
三人友情故事
來自聾人家庭的子信(游學修 飾)從小不顧學校反對,堅持用手語;他的小學同學兼好友昊倫(吳祉昊 飾)承諾不放棄手語的同時,亦植入人工耳蝸努力融入健聽社會。說話帶口音的素恩(鍾雪瑩 飾)自幼接受人工耳蝸手術,在母親的督促下歷盡艱辛學習說話,一心想要成為「正常人」。三位主角處境不一、性格迥異。子信隨性而衝動,昊倫陽光而穩重,素恩則堅毅但怕事;他們因手語成為好友,在互助和衝突裡彼此認識,亦重新認識自己。
古來認為先天失聰者沒有溝通能力,直到聾人社群自發形成比手劃腳的語言被發現,才出現有心人創立系統化的手語。電影開始提及「禁用手語」的教育政策,源自1880年米蘭國際聾人教育會議誤認手語阻礙口語學習,規定聾校一律口語教學;日後研究證實手語促進聽障學童認知和讀寫的能力,此決議遂於2010年正式被推翻。
對手語的態度,電影出現兩種極端。熱愛潛水的子信以手語為他的母語,深以聾人身分自豪。素恩是從小被迫不准打手語,求學期間加倍用功,最後迎頭趕上健聽學生讀完大學,成了耳蝸大使;在一次聽障人士活動中,她表達了科技發展讓世界不再有聾人,立刻激怒在場的子信。
同是耳蝸大使的昊倫則處在兩極之間,兼具手語和口語能力;他扮演磨平兩極的媒介,將素恩帶進手語世界。

看得見的聲音美
全片最大亮點,許是聾人角色會說話的那雙手。在無聲的天地裡,子信與失聰的家庭成員和聽障夥伴的手語交流暢順無礙,手與手的對話目不暇給;這些傳情達意的手勢動作豐富多樣且具韻律感,流露聾人之間的理解、接納與相互支持。
素恩大學畢業進入知名保險公司,夢想成為專業精算師;然而,在「傷健共融」的虛假氛圍裡,主管和同事對她客客氣氣,卻不看好她能勝任工作。素恩感到被投閒置散,困惑迷茫間,她通過昊倫的介紹向子信學習手語,從中找回對聾人的身分認同,並且重新去認識「我是誰?」
飾演素恩的鍾雪瑩憑籍本片,於去年金馬獎獲最佳女主角殊榮。戲裡的她帶著「聾人口音」說話,用眼神和身體語言流露跟健聽環境格格不入及被孤立的寂寞感;在兩場獨角戲中,她躍動一雙舞蹈的手,時而脆弱、時而剛強,傳達社會新鮮人尋索自我的心情起伏,畫面令人動容。

真正的傷健共融
電影裡,子信一家因聽力失靈,共餐時靠手語交流;觀眾能感受到這家人平日相親相愛,使得子信以聾人為榮,拒絕助聽器和人工耳蝸。從事洗車的子信夢想成為潛水教練,卻因簽發教練執照的機構未能安排適合聾人的考試而深受打擊;職場受挫的素恩感同身受他的痛,助他尋找到嶄新的希望。
重視人權的社會追求「傷健共融」,這個源自英國的理念於1970年代引入香港,其核心精神是讓傷殘人士享有一般人同等的教育、就業與社交機會。《看我今天怎麼說》從聾人的立場出發,帶領觀眾感受聽障者想望如常人般找到自己;這部電影引人思考「傷健共融」的真義,凸顯障能入士渴盼社會大眾給予發揮的機會,而非憐憫的對待。
完全的耶穌道成肉身踏足殘缺人世,為人類歷史揭開了「傷健共融」的序幕。耶穌探視人心,以最適切的途徑接近不同的人,譜出改變生命的故事;祂治好身體的殘疾,更重塑做人的尊嚴。面對今世未遇神蹟與身障共存的族群,上帝是透過健全群體助他們用最有效的方式融入大環境,讓他們活出尊嚴,像大眾一樣參與社會服務他人。殘障者不是他們或他們的父母犯了罪,而是要激起世人的愛心與智慧,顯出上帝「傷健共融」的作為。
網路時代聲音太多,人際間的溝通有時成了多聲部的雞同鴨講!當不同聲音同時出現,有人無所適從乾脆走入無聲世界,世代的家庭及社會問題,往往源自溝通不良或欠缺溝通。
身處溝通阻滯的年代,人際間亟需通暢的交流語言。子信、昊倫與素恩透過打手語看懂彼此的聲音,交織出深摯的情誼;我們能否用眼睛看人說話,並用心體會聲音背後的真意?溝通是注目對方,用同理的語言回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