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

昔日在報社工作的單身日子裡，我與房東夫妻倆相約，晚上時常一起禱告。處事幹練、受人敬仰的房東先生是福音機構主管，有個令人稱羨的四口之家，婚姻美滿，兒女聰穎，生活單純而和樂。

房東先生卻忽地變了一個人，開始嘮嘮叨叨，抱怨人生不得志，往不堪回首的舊事鑽牛角尖，易感、脆弱、消極、沮喪……經常失眠、頭痛、便秘、食慾不振，右手不時莫名地抽搐，令妻子擔憂不已，只好迫切向天父求助……這是廿幾年前的往事。

隨著我自己婚後移居國外展開新生活，這段往事封塵在記憶庫裡；直到身旁的枕邊人重演當年房東先生的幕幕戲碼，往事湧現眼前，提醒我：「這是人到中年的危機，切莫掉以輕心！」

壯志未酬之憾恨
五年前，在大學任教的夫婿欲離棄穩定的工作，自我放逐去。節儉的他換了一部紅色二手賓士車，終日轉著創業的念頭，想改行賣水果做個小攤販賺大錢。他變得暴躁易怒，極難相處，與家人鄰居陸續起衝突；最糟糕的是經常浮出自殺的念頭，說：「如果家裡有把槍，就一槍擊斃自己，多痛快！」這種情況反覆無常地前後持續三年多，弄得家裡烏煙瘴氣、愁雲慘霧一片。

夫婿無預警的突變催我惡補心理學常識，經廣泛閱讀後發現：昔日房東先生及夫婿的狀況，與現代精神醫學所謂的「中年危機症候群」，或「男人四十綜合症」的許多症狀幾乎相符。

房東先生因心理危機引發了自律神經失調，經藥物治療後緩和了身體的不適，並在眾基督徒真誠的關愛與扶助之下走出困局，重啟人生下半場的牧養之旅。我則是陪著枕邊人捲入暴風圈，打滾了好幾年，終於窺見他從倦怠困惑、失落喪志、情緒起伏無常的狀態中，慢慢平穩、理智下來，恰似打過一場仗，幸好是勝仗。

步入中年，人生過半，精力健康往下滑，容易感到「去日苦多、來日無幾，卻壯志未酬」。經年活在壓力鍋裡的現代男性偶一不慎，失足跌入心理危機的旋渦中，想突破不滿的現狀又裹足不前，恐慌焦慮間求助無門，嚴重者或演成悲劇。近幾年，中年男人尋短見的消息在英國時有所聞，引起廣泛關注。

家人陪伴穩住情緒亂流
當年，房東先生天天向愛妻喋喋不休地傾瀉積怨，且邀我這涉世不深的房客一起聽他訴苦。房東太太聽到厭煩時打斷他：「一起禱告吧。」我們就輪流開口、為他的光景禱告，如此持續一年多，直等房東這一傳道之家赴美進修神學，有了轉機，我才依依不捨地告別他們。

一年後，我成了家，結束單身生涯。婚後見識了夫婿喋喋不休的本色，來自原生家庭、人際關係、工作壓力等林林總總的大小事，都愛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牢騷發不完；這場景，怎一個「煩」字了得！

每當遇上中年危機的夫婿愁眉不展地獨自外出，我會卸下手邊事陪在身側，適時傾聽他的鬱悶之言，接住他五味雜陳的苦水。我無能把他從牛角尖裡拉出來，唯有用陪伴穩住他強烈的情緒亂流。

這段婚姻路走得艱辛，我好多次被捲入先生的自困漩渦裡，痛苦萬分；好不容易才學會跟他暫時切割、跳出漩渦，回到基督裡尋找安定的力量。

找回生活的平衡點
安定的力量，來自連於真葡萄樹的堅韌枝子情。透過每週與學園傳道會網路婦女小組的線上聚會，姊妹們同舟共濟、坦露真心、關懷代禱，相互扶持地面對自家那本難念的經。我赫然發現，小組員不乏有遇上中年危機的先生，心底深處不禁亮起耶利米書卅一章22節：「耶和華在地上造了一件新事，就是女子護衛男子。」這件新事，發生在我家！

一家子高空驚魂了好幾年之後，先生的亂流終於過去，飛機安全降落，機身沒有墜毀，家沒有碎開，如今正航在關係修復的歸程上。回想亂流猛烈之巔，先生失卻平衡地一味往追逐成功的方向傾斜，飛機偏離航線卻無法自動歸回原位。是家庭及信仰以強韌的反作用力，將他拉回原位之後，再邁向深化與家人和上帝的關係，「中年不覺曉」的他才找回生活的平衡點。

如今，每遇先生的中年危機餘波盪漾，夫妻倆就一起上福音電視頻道，聽講道信息和收看生命故事。兒女難得暑假返家，我早早安排闔家相聚時光，看電影、運動、郊遊，共享「最純粹的快樂」。漸漸地，枕邊人甦醒過來，迷夢裡墜入萬丈深淵的心理狀態，不過是「夢一場」！

重溫這幾年的路徑，先生暗自悔恨曾演過的荒唐戲碼。感恩的是，上帝永遠給人修補糊塗的機會。曾聽云：「中年危機是會過去的。」昔我懷疑，今我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