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13 基督教論壇報 / 雅歌閱讀

【第二屆創世紀文學獎:散文獎佳作】凝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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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湖水平靜無波,清幽動人,讓人如置身在美妙的畫境中,突然,他表情嚴肅立定看著我,從沒見過的異樣神情,讓我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

◎李艷梅(台灣)

安靜的夜,像是無聲流淌的暗黑,緩緩滑進了心田,漫過了孤單與寂寥,百無聊賴地,一場斗室裡的遊戲往往在此時展開。

開始一個人的斗室遊戲
這場遊戲大約是從結婚十年後開始的,逐漸成為一場如薛西弗斯推巨石般週而復始的祭典。那時,家庭結構穩定,先生已漸將全副心力投入職場!

都說男人是政治的動物,對男人而言,政治的話題與談論,就像女人忍不住會被櫥窗裡的華服吸引一樣,彷彿是體內汩汩流竄的基因。政治社會學科的專業背景,讓他從學校下課後,更是合理又正當性十足地與政論性節目為伍。初時我會依偎在旁,細聽他隨時的評論,時日既久,關係愈益穩固之後,完全放鬆的恣意批評,就像蓄勢待發的利箭,轉而向我射了過來。

「政黨總是在惡鬥,這個政策本身雖然有問題,但就因領導人不作為,懦弱妥協、優柔寡斷,才會延宕到現在……」此時,他總會斜眼看了看,再補上這句:「妳還真跟他一樣﹗」

這已逐漸成為一種模式,先是批評螢幕中的政治人物,接著就會朝向身旁的人,這似乎也是他紓壓的方式。只要忍不住分辯幾句,便像是在爐火裡添炭,給了熊熊烈焰灼人的理由,識趣地遠離絕對是自保的上策。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一個人的斗室裡的遊戲。

浪漫情思可還殘留?
嘈雜的電視聲就像背景音樂,我悄悄地躲進房裡,對著落地的穿衣鏡,開始了這場帶著些許無聊又快意的遊戲。左手拿著另一面小鏡,反手照著頭的後方,小心奕奕地尋覓著萬黑叢中點點白的髮絲,有些強迫症似的,非把它揪出來不可的決心,讓我銳利的目光,不放過任何一點可能。

或長或短,只要被抓住,右手拿著小剪子,順著髮絲到根部,喀擦的聲響總會讓人有種除惡務盡的快感,也像順手剪去了婚姻中漸漸布滿的蒼白。接著再慎重的將根根銀白色的細絲,黏沾在先生懸掛已久的西裝褲上,帶著些許落寞與愴然,以此銘記與他走進婚姻圍城中所流逝的青春美好。

這場遊戲也讓腦子逐漸放空,有時,也會停下手中的剪子,怔怔地望向鏡中的自己,端詳那已木然的面容,輕聲問道:懷揣在心中的浪漫情思可還有殘留?有時也不免遐想,若能像聊齋裡的女子,把頭卸下,好好尋索一番,一切重新來過,是不是會更方便徹底些?

避開地雷享受平凡幸福
婚姻是座以愛之名所築起的圍城,它圈起了甘心走進來的男男女女,初期的兩人仍屬起伏晃動的關係,隨著共購房產、孩子出世,一個愈益穩定的結構便於焉成形。結構中的柴米油鹽、人情往來與角色責任,鋪墊了一條在婚姻中無法回頭的單向路徑,在妥協與懂得避開對方地雷的巧思中,尋常夫妻便可享受著平凡的幸福。

身為職業婦女,在育兒與擔負多重角色的過程裡,也曾認真審視這座城的一切。婚姻的合夥人有著自負的聰明與能力,他全身心卯足了勁地投入職場,懷抱著捨我其誰的強烈使命,除了教學研究,各類計劃案的執行、行政事務的推動,全部兜攬在身,這也逐漸成為他繁忙的生活重心,形塑了他強勢主導的性格。以此為基調,越發自然地蔓延在婚姻裡的各個層面,在我軟弱順服的配合下,那些以他為主的相處慣性與決策模式,便被滋養得逐漸茁壯了起來。

初時,總犬儒地自我催眠著,這是為了服膺經上的教導「丈夫是妻子的頭」、「妻子要順服丈夫」,事實上,內心也清楚這是為求平靜度日,錯拿經文為軟弱無力、懶怠爭辯的自己背書﹗只要與丈夫同行,「配合」、「妥協」便逐漸成為當然的模式,也越發習慣自己在生活相處中的百般容受與沉默不語。

知識分子的主體性,則是在送完孩子上學後留給了自己,我可自信地走進教室課堂,在講授文學與中外經典的過程中,徜徉於古今愛戀文本的詮釋,享受著一個人在意義世界裡的揮灑與自由。既可在教學現場,存全了自己,又可擁有婚姻結構中的安全與穩定,我甚至為自己慶幸:這是何等兩全的幸福。有時心中也審度這差強人意的關係,至少,他仍是忠實負責的,平和時的他,甚至很溫和可愛。

平靜湖邊的震驚告白
幸福的面紗,總也像紗窗的糊紙,禁不起命運手指的輕觸。忙碌、壓力又緊繃的生活,終究讓現代人的流行病降臨在先生身上,末期癌症的宣判,敲碎了寧靜的生活,更意外地讓隱而未顯的秘密曝了光。如灑狗血般的連續劇情節,正悄悄地在生活中上演。

在他動完了手術,一段時間的療養過後,一個風日晴和的下午,他發出了邀請:「我們到湖邊走走吧」,依順的陪伴著他,難得的好興致,也許可以和他重拾遺落已久的談心談情。眼前的湖水平靜無波,清幽動人,讓人如置身在美妙的畫境中,突然,他表情嚴肅立定看著我,從沒見過的異樣神情,讓我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

「我要跟妳講一件事,這事原來是要帶進墳墓裡的,絕不能說的。這麼多年了,我出軌了,不過,現在都結束了。」

男性的自尊不容他低頭,恢復了尋常的神態後,便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了兩步,才回頭看著我。

「好,謝謝你對我坦白。只是,怎麼會想到現在告訴我?」

壓抑住內心的激動與震驚,多年的教學研究,讓我冷靜理性面對一切的本能,發揮了作用。

此時,他仰天輕輕嘆道:「近來回歸信仰之後,發現這幾天向上帝禱告,祂好像都不聽,祂大概希望我向妳坦白這件事吧!」

自此,我們不再說話,一時間也無話可說。默默地走在湖邊小徑,我望著腳下的紅磚,心裡下意識的數著數:一塊、兩塊、三塊、四塊……就此連綿下去吧,多希望這條路不要走到盡頭,這大概是一場夢境,我誤闖進的一場夢,就像是小說電影裡的蒙太奇手法,是導演在淡入淡出的朦朧幻象中,定格換位處理的一個過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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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紀文學獎評審意見與得獎者簡介,詳見gwcontest.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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