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7 好牧人

撒但與最後的晚餐

檢舉
楚雲 楚雲 追蹤
"The Last Supper", by Tom von Dreger

◎楚雲(牧師)

這時,撒但入了那稱為加略人猶大的心;他本是十二門徒裡的一個。」(路加福音二十二章3節)

這是耶穌向追隨者告別的晚餐,除了十二門徒之外,撒但其實也在現場,牠隱而未現,卻一直伺機而動。

夫子跪下為學生洗腳
門徒顯然不知道,這一晚是和夫子最後相聚的筵席。一開頭還相互嚷嚷席次的先後,對於即將發生的逮捕和死亡渾然不覺,只當是節期例行的相聚,漫不經心得近乎隨便,個個毫不遮掩的爭先恐後,搶佔席位。場面是失控的,門徒們的舉止幼稚可笑。

耶穌不發一語。

席間原本有位女僕在側待命。耶穌對當晚有預感,他似乎知道將要出現的所有情況,他支開了女僕。門徒們不明究理的看著女僕離開了鬧哄哄的現場,他們面面相覷,然後匆忙落座。

原來耶穌要替代僕人的角色,做僕人的如何,他也如何。耶穌離開自己的席位,脫去外衣,在腰間束上毛巾,接著倒水,然後跪在地上準備為門徒洗腳。這個舉動讓所有在場者大為驚訝,不敢置信屈身跪下的是他們的夫子。

眾門徒深感羞愧,他們不曾忘記耶穌的教訓:你們中間誰願為首,就必作你們的僕人。只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耶穌竟然親自示範這卑微的身分;他們更難以相信,眼前這位拿撒勒人耶穌還是一位捨命的僕人。

"Jesus Washing the  Feet of his Disciples", by Albert Edelfelt

撒但引誘進入暗黑國度
當眾門徒沉浸在感動的心緒中不能自已,唯獨猶大冷眼看著跟前的一切,雖然他極力掩飾內心的惡意與掙扎,閃爍的眼神裡總透出一抹隱晦的陰鬱。也許他已經習慣裝假,門徒們沒有人察覺猶大有異樣,更遑論他即將展開的邪惡行動。他們並不真正認識他,除了耶穌。

耶穌把猶大的席位安排在自己的左邊,按當時的風俗,那是最尊貴的客人當坐的位置。明明知道猶大已背地和大祭司達成一項惡毒的交易──以三十銀兩出賣老師,通風報信,進行捉捕。主雖然憂心,卻沒有揭發猶大,也沒有棄絕遠離他,反而藉著最靠近的距離,悄悄表明自己了然知情,好讓猶大即時回頭。這是猶大停止邪惡計謀的最後機會。

撒但看準了下手的時機。趁著猶大內心拉扯的瞬間,強力介入,讓猶大起伏的心思全面陷入黑暗,不留下一絲絲回頭的可能。

猶大自己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剛硬意志,那裡面有著拋棄良心之後的邪惡快感,有著放下所有道德背負之後的幽喑鬆弛。猶大完全進入撒但操控的國度──暗黑,無邊的暗黑。

"The Last Supper", by Gerbrand van den Eeckhout

背叛者陷入天人交戰
被一股莫名的力量誘導著,猶大起身了。他挪動著如同失去靈魂的身體,彎下腰來準備穿鞋,霎時間,他看到自己剛被耶穌洗過的雙腳,不帶半點塵土,乾淨得像嬰兒的腳。那清洗的過程來自一雙飽含溫度的手,那樣細膩而慎重,又像看待一件珍品,用心維護不惹麈埃,保有它原該有的光潔。

猶大的身體膚色有些近乎不健康的蒼白,被洗淨的雙腳也不見血色。但他身為奮銳黨的政治激情,使他有異乎尋常的體能,驅動他南奔北跑的追隨耶穌。他將耶穌視為革命導師,以挑戰和推翻羅馬帝國殖民統治為念,一旦自己國族恢復獨立,他認為就是神國在人間的實現。至於是否存在一個超越萬有之上的天國,不是他的信仰,也不是他的追求。他的眼目在地上,不在天上。

因此,當他看見耶穌開展的工作,似乎離他的理想越來越遠,他開始質疑耶穌,也質疑自己的選擇。他的道德底線從此鬆動,原先因被信任而受託管理財務的猶大,竟然將錢財納入私囊。由於始終未被發現,他的貪欲之心越來越大。直到連結上猶太宗教高層的貪腐集團,竊賊找到了賊窩,一拍即合,一樁驚天的奪命陰謀就此約定。猶大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

三年之久,耶穌對存有異想的門徒,始終不曾從隊伍中剔除。他耐心的引導他們認識天國美善的真理。他席不暇暖的走遍城鄉,在烈日之下,在風暴之中,在山丘,在海邊,在農地,在漁村,在曠野,在聖殿,隨處隨在,耶穌展現了他對各處殘弱孤寡的憐憫,憑藉神蹟施行醫治和安慰。他的腳蹤始終帶進祝福,步步生輝,而猶大跟隨的足印也在其中。

想到追隨耶穌親眼所見的種種經歷,猶大的心有了觸動,但很快又被繼之而來的貪念掩沒。心一橫,鞋子緊緊套在腳上,猶大背著耶穌,頭也不回的邁向大門。耶穌看著猶大鬼魅般遠去的身影,眼神裡充滿憂傷。今晚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聚,此後將永遠不會以師徒身份再見了。

左圖:"Judas' regret", by José Ferraz de Almeida Júnior  右圖:"Christ Weeping Over Jerusalem", by Ary Scheffer

獵戶之手並不罷休
撒但笑了。剛才的箭靶不是耶穌,是猶大,不偏不倚直擊他的要害,獵戶之手已經取得他所要的獵物了。

且慢,我要的不止這個人,還有一個更大的,可以用來羞辱耶穌。撒但的表情更加陰沉,牠想到的是彼得。猶大從來沒有稱呼耶穌為主,頂多是叫聲老師;彼得不只一再認耶穌為主,甚至率先指認耶穌就是彌賽亞,是活神的兒子。彼得和猶大兩人的個性、存心和態度截然不同。彼得熱情而容易激動,猶大冷靜得近乎漠然;猶大常常一言不發,彼得有話從不保留,只管搶先表達。這種藏不住情緒的性格,其實很容易被人掌握他的底線。但他的自我認知卻常有盲點,他以為他的熱情就是他意志的全部。可是沒有經過劇烈衝撞,熱情並不能保證絕對可靠,意志仍然可能瞬間瓦解。這一點,撒但看得比誰都清楚,牠比彼得更瞭解彼得。牠準備對付第二隻獵物了。

「眾人跌倒,我總不跌倒!」不動如山,絕不退縮。彼得信誓旦旦向宣告赴難的耶穌表忠誠,「就是與你同死,也不能不認你!」存心是真切的,語調是激昂的。自信滿滿的彼得完全沒有察覺自己潛藏的脆弱,撒但正踩踏在那角落深處,抿嘴喑笑,等候彼得不堪一擊的時刻。

讓魔鬼驚動的關鍵宣告
撒但當然也不會輕易放過其他的門徒,牠佈下的網羅原就打算一網打盡,不漏掉一個。

撒但想要得著你們,好篩你們像篩麥子一樣!」耶穌已經預感到肅殺的氛圍,陰間的門正在逼近,耶穌準備藉捨命去奪取那門的鑰匙。但今晚最重要的是對準父的寶座,為即將遭受擊打而分散的群羊禱告。

讓魔鬼驚動的話出現了。

耶穌在筵席的關鍵時刻昭告門徒:「這世界的王將到。他在我裡面是毫無所有!」 此言一出,如同天雷乍響,撒但頓時繃緊了全部的注意力,心想,如果門徒的出賣、否認和叛逃還不足以羞辱耶穌,那就徹徹底底除滅他。君臨天下豈容兩個王者?撒但的怒意伴隨著毀滅性的殺機,全面指向基督!

撒但沒有料到最後晚餐的最後一幕,牠望見耶穌往昔從未曾出現過的舉動,整個過程預約了全體門徒的未來。依照當時的風俗,那是一個愛的約定。猶太年輕男女訂婚,有一個遞酒的儀式,男子以酒的傾倒和敬禮表明對女子的愛意,若是女子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就表示雙方都樂意將自己的愛獻給對方,然後各自去準備新居和婚嫁衣裝,歡喜等候大喜之日的來臨。

耶穌拿酒杯和無酵餅,象徵自己的血肉和生命;遞給門徒,其實就是愛的示意。我不再喝這杯,直到在父的國裡喝新的那日子!意指留置未飲之酒,等待大喜之日,完婚之時。

"Jesus Tempted", by Carl Heinrich Bloch

愛的堅持是唯一回應
望著耶穌在最後晚餐上的身影,撒但知道牠遇到了牠存在以來未曾遇過的對手,三年前在曠野的第一次會面,牠成功試探了耶穌的生存底線,耶穌不為利誘,不以己身需求的極限匱乏而鬆動原則,那堅毅的神情和鋼鐵般的意志,令撒但刮目相看。只是未經最沉重的試煉不足以確定耶穌本質的強悍,三年的勞苦歲月和人世風霜,會不會使耶穌的鋒芒和銳利隱沒,變得進退不定?答案是否定的。即使知道即將面對死亡,愛的堅持是耶穌唯一的回應。

最後的晚餐是十字架道路的起點,那桌邊愛的誓約,到各各他木頭刑架上愛的完成,這最後一里路,是極度屈辱的受苦之路,因有所愛,耶穌沒有遲疑,也沒有退卻一步。

撒但仍然暗暗盤算著,還有多少可以羞辱耶穌的籌碼。牠不願意預想各各他山丘他遭敗陣的狼狽,牠想發出最後一擊,但牠其實知道什麼是愛的不屈,愛的不可摧,愛的不可擋,當耶穌起身離開最後晚餐的樓房踏向漆黑的夜,撒但明白,牠對耶穌的羞辱,最後都將成為撒但自己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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